“你、你不要過來,走!走啊……!!”蘭薰歇斯底裏大叫。
女子幹啞的吼道:“三魂七魄被硬生生拆散,汝等豈知個中滋味!一魂三魄永鑄在凶劍之中,唯靠歃血嗜命以存活;一魂三魄沉封在長江之底,受盡冰寒水穿之苦;可憐隻餘一魂一魄,還被那岐山道人的妖法封印!你還我命來!還我命來!!”
蘭薰的衣衫已被冷汗濕透,她唔道:“你、你說什麼……”
“你還在裝傻?”輕蔑的聲音,在問完這句後,又變成蒼涼的哀歎,仿佛在悼念已逝的華光。
“簫聲半曲旖旎長,芳心落雨凝素妝。洗盡鉛華仍尤物,堪與日月鬥青霜。哈哈,鬥青霜,鬥青霜……”
這笑聲猙獰而毛骨悚然,卻掩蓋不了其中的悲恨。
蘭薰恍然一怔:“簫聲、青霜……你果然是——?!”
女子道:“這首詩,是‘他’當年作給我的。時過境遷,看朱成碧,縱然是錚錚鐵骨,也會淪落至斯。你說,這該是我之失道,還是人心愚昧,天地無情?!”
突如其來的話語,雖然好似毫無緣由,卻強烈震撼著蘭薰的全身,撼得她骨頭都要散架了。
然後,女子悲憤的聲音融入整個漆黑的空間,回響入耳。
“三疊琴心一朝挫,劍膽成灰俱以焚!”
“青簫問天斑斕血,一腔仇怨幾多痕!”
“貪嗔癡恨任由我,笑談輿論關他人!”
“我為翳毒人為草,天無顧念地不仁!”
好一番怨聲載道,聽來宛若是要將天空撕開,看看老天爺究竟長是沒長眼睛。這股怨懟氣勢,直教蘭薰不斷栗然。
詩句重複著,一輪輪侵入蘭薰的知覺,堪比厲鬼的咆哮,將她渾身拽扯得七死八活。
就在蘭薰就要承受不了之時,黑漆中霍的化出一抹光亮,驅散了一切聲音,然後就是夙玄的聲音:“蘭薰姑娘,你要振作!”
恍惚回神,蘭薰大喘著氣,額上早已布滿了汗珠。
夙玄真人和藹的將她扶起,笑道:“你沒事吧?”
“道長,我……我看見青女了!”蘭薰不能置信道。
夙玄臉色又一變,莞爾笑言:“你先歇歇,有什麼話稍後再說也不遲。”
另一邊,楚燃竹在同薑太公分頭後,心煩意亂,不經心就步到後庭的竹林。
蒼翠的碧竹,玉一般的紮根在江漢之地,鬱鬱蔥蔥。
惟楚有才,於斯為盛。
湘楚大地上星羅棋布的洞天聖地,哪一個不是仙風道骨,就如這三十六小洞天之一的七襄觀。
翠綠的葉子摩挲著衣裳,楚燃竹看向一棵棵竹子,碧色的軀幹上卻點染著紫紅色的斑印,就像女子的眼淚,含蓄而淒美——記得飛穹的長簫便由此竹製成。
“這是湘楚地界所盛產的‘斑竹’,不過我們都願意稱它‘湘妃竹’。”
有少年的聲音傳來。
楚燃竹默默看去,來者是一男一女兩個道徒。
男的稚氣未脫,頂著張單純的娃娃臉。女孩比他還矮一個頭,十四歲上下,麵色蒼白病氣甚重。
“少俠好!”少年神清氣爽抱拳。
女孩則有氣無力的拱了下手,嘴唇也張不開似的。
楚燃竹回禮。
那少年上前道:“這裏的湘妃竹,都是師父他老人家親自從瀟湘畔的九嶷山帶回的,少俠是否覺得很有神韻?”
楚燃竹道:“夙玄真人鶴骨仙風,眼光自無差錯。”
“嘿嘿,我也是這麼看師父的!”少年樂道:“我出生在南疆的苗鄉,沒見過這種竹子,師父剛一帶回時可把我弄呆了。對了,少俠知不知道這湘妃竹是怎麼來的?”
楚燃竹道:“上古相傳,舜帝南巡蒼梧,於九嶷山駕崩,其二妃娥皇、女英追尋至此,以涕揮竹,竹盡斑。九日九夜,淚枯成血,二妃投江殉情,謂之曰‘湘夫人’。從此九嶷眾竹多生淚紋血斑,蒼梧人稱‘湘妃竹’。”
少年聽得心花怒放,擊掌誇道:“少俠好博學啊!啊……我叫小光,旁邊這個是我師妹小宛。”說著把女孩推上前去。
“……”小宛不言,一臉病頹。
楚燃竹便也自行介紹,不覺間嗅到兩人身上皆有鑄劍爐中熔燒鐵母的味道。
小光見人就熟,又湊近楚燃竹耳邊,煞有介事的低吟:“問少俠一件事,那個姑娘,呃,藍衣服的那個,”沒注意到楚燃竹神色一緊,“那姑娘,她是哪裏人啊?”
“你問這作甚?”楚燃竹口氣略有嚴肅。
小光全然聽不出,反活潑道:“我就是好奇想知道,少俠就不吝賜教吧!”
楚燃竹便道:“她家住巫山附近。”
“哇,巫山啊,我從小就有個願望,希望得道後能去拜訪巫山神女,一睹她的姿容!不過,唉,真不知何時才有那天。”
楚燃竹道:“參禪修道,如冰凍三尺而非一日之寒,你也不必急於一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