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泱殿。
潮風雙腿的力氣盡失,退了幾步,便癱軟的背靠牆上,顫抖呢喃:“天、天哪……我又闖禍了……”昨晚由夢中驚坐起之時還篤定了主意再不傷害潤玉,今天卻——!
眸中,映出的每個人影都令潮風如坐針氈,仿佛他們都會突然間撲上來,將他啃得連骨頭都不剩。
疆塬邪邪的瞟了眼潮風,又笑道:“三位好歹是貴客,疆塬不可有甚唐突,便叫手下準備薄宴款待,三位可不要辜負了疆塬的一片好意。”
潤玉慟哭著奔入自己住的下人房舍中,紮到破爛的棉花被上嚎啕大哭。
……小六你不能死!為什麼,為什麼!天理何在啊!
纖細的身子此刻就如漂浮在汪洋中的朽木,已被浩瀚世道腐蝕的奄奄一息,隨時都可能再不堪重負而沉入深海。
當初還是高棲在梧桐樹頂的金鳳凰,而今呢?落家的鳳凰不如雞,甚至還被雞駑之輩欺負於腳下。
“潮風啊潮風,真不知該說你什麼好!”
蘭薰早已憋了一肚子火,現在三人出了正廳,她立刻數落起潮風:“方才那首詩意會便可,你非要言傳!這下可好,還不知那小六會被如何懲罰,而我們幾個外人又插手不得!”
楚燃竹揣道:“以疆塬行事之風來看,郝劍丘凶多吉少。但相較之下,反是潤玉小姐,更令人擔心。”
“是啊,”蘭薰尖刻道:“她本就被某位少俠砍斷左臂,現在最後的支柱又被那位少俠害慘了。”
潮風懊惱的很,亦極度愧疚,低著頭說不出半字。悔恨一輪輪摳撓他的心髒,那般疼痛酸澀,卻也無後悔藥可醫。
他這交臂曆指的模樣,讓蘭薰和楚燃竹也不好再說什麼,蘭薰道:“我們找找潤玉小姐吧。”
但天泱殿院落甚多,錯綜複雜,潤玉所居的那間仆役房地處偏僻,委實難尋。
三人尚未找到,便被天泱門人告知,疆塬請他們去用膳。
那宴會大廳,楚燃竹從前踏入過一次的,現在憶來,彼時還與潤玉各懷鬼胎的互相敬酒,而如今,連大廳的主人都更換了。
世事難料,豈非白雲蒼狗?
就在宴會上,疆塬坐於尊位,一笑一動,都在刻意的展示照人的風采。
楚燃竹閃轉眼眸環顧廳內,正正與不遠處的潤玉視線相撞。後者臉一紅,趕緊錯開目光。
看來疆塬還算給了潤玉些麵子,沒讓她和下人一同站著,隻是那太祀,卻連進入宴會廳的資格都被剝奪了。
菜色鮮豔誘人,香味撲鼻,一道道的擺在桌案上,卻完全提不起潮風的食欲。
疆塬豪言壯語,許多手下鼓掌造勢。
不多時,侍女們向每張桌案都端上一碗鮮粥。
疆塬道:“各位好生品嚐,這粥內之物乃是珍奇,普天之下也難以找出雷同的。”
便有許多手下迫不及待的捧碗,咕嚕咕嚕灌入腸中。
潤玉沒好氣的舀了一勺送入口中——是鮮肉粥,肉味奇特,潤玉此前還從未嚐過。
她又喝了幾勺,略略奇怪。
上座的疆塬,滿眼邪惡的看向潤玉,霍然悠道:“大小姐,這粥好喝嗎?”
他這語氣滿溢不軌,聽得楚燃竹心下泛凜,放下粥碗。
眾人聚焦疆塬和潤玉。
潤玉疑道:“這粥裏是哪種禽獸的肉,奇怪的很。”
疆塬立刻笑道:“我親愛的大小姐,郝劍丘若是知道你罵他禽獸,又豈能死而瞑目啊?”
溫柔的語調,卻說著惡毒之至的言語,令潤玉當場手一抖,粥碗掉地,破碎聲尖嘯的引來鴉雀無聲。
“你……你……”她劇烈顫抖,“你把小六……怎麼了?”
疆塬笑道:“如你所見,他做了下酒菜。”
此刻,不單單潤玉瀕臨崩潰,就連周遭諸人都不敢出聲。
楚燃竹已將劍鞘捏得咯噔作響,而蘭薰纖細的手,也在袖下攥成鐵拳。
潤玉突然抱頭劇顫,“不,不……郝劍丘他……這不是真的,是在做夢!是假的啊……!!!!”
語至終了越發畸形,喉中的尖叫連著被一瓣瓣撕碎的心髒,一並化作崩潰坍圮。
疆塬居然雪上加霜道:“想去看看郝劍丘的遺骨嗎?我已讓人搬到這大廳後院了。”
這一訊息無異於上演殺雞給猴看的恐嚇。
潤玉不要命似的站起來,也不顧撞倒了桌案,隻知瘋了般向後院跑。飯菜碎盤散了一地,刺眼又揪心。
楚燃竹再也無法坐視不顧了,起身就追。
蘭薰和潮風便也跟上。
“不……不可能……是假的!啊啊啊啊啊啊……!!!”
潤玉淒厲的慘叫驅散了後院的所有安靜。
楚燃竹他們接踵而至,當看到眼前之景,三人如遭雷擊。
——郝劍丘的屍體就躺在潤玉眼前,除了腦袋和手腳還在,其它各個身體部位都被削成了白骨骷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