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劍(3 / 3)

“隻不過怎麼樣?”

這人身材魁偉,滿臉大胡子,一看就知道是個脾氣很急的人。

朱大少道:“我雖然答應三位,可是別人……”

虯髯大漢立刻搶著道:“朱大少一言九鼎,隻要朱大少答應,我兄弟就放心了。”

朱大少又笑了笑,道:“隻要我答應,三位就真的能放心了?”

虯髯大漢道:“正是!”

朱大少歎了口氣,道:“好,我就答應你。”

虯髯大漢喜動顏色,展顏道:“這次的事,青龍會絕不會忘了朱大少……”

突聽“叮”的一聲,他聲音突然斷絕。

接著又是一聲慘呼,慘呼是別人發出來的,一枚金環忽然嵌入了他的咽喉,沒有看見血,也沒有聽見慘呼,他的人已仰麵倒了下去,然後,鮮血才慢慢地從他脖子裏流出來……

他站在左邊,慘呼聲卻是右邊一個人發出來的。

就在苗燒天出手的那一瞬間,白馬張三也突然出手,反身一掌,打在他鼻梁上,鮮血狂濺而出,他慘呼著捧著臉,白馬張三的膝蓋已撞上他的小腹,他彎下腰,突然像爛泥般倒下,身子已縮成一團,眼淚、鼻涕,隨著鮮血一起流出,然後突又一陣痙攣,就不再動了。

中間的一個人本來正在滿心歡喜,這次他們若能將孔雀圖要回,無疑是大功一件,青龍會一向有功必賞,而且絕不吝嗇,他心裏正幻想著即將到手的黃金、美女和榮耀,忽然間他左右兩個的夥伴全都倒下。

趙一刀正站在他對麵,冷冷地看著他。

他隻覺得胃在收縮,恐懼就像是一隻看不見的手,在用力拉扯著他的胃。

他勉強忍住嘔吐,哽聲道:“趙……趙幫主剛才豈非也同意……”

趙一刀冷冷地道:“剛才誰都不知道孔雀圖是否能夠到手,也沒有人真的看見過孔雀圖,現在……”他向那邊開著的窗戶看了看,微笑道,“現在孔雀圖等於已在我們手上,我們為何要送給青龍會?”

這人道:“青龍會一向恩怨分明,趙幫主今日殺了我們,難道未曾想到青龍會的報複之慘?”

趙一刀淡淡道:“你們明明是被公孫靜殺了的,青龍會為什麼要找我們報複?”

這人終於明白了,青龍會豈非也時常嫁禍給別人呢?

他全身都已在發抖,用力咬著牙,道:“青龍會的人縱然已死光,趙幫主也未必能得到孔雀圖,何況青龍會的衛天鷹說不定馬上就要來了……”說到“衛天鷹”三個字,他仿佛突然有了勇氣,大聲道,“現在他說不定已到了門外,我們三個人雖然死在你們手裏,你們三個人也休想能活著。”

聽到“衛天鷹”三個字,苗燒天、趙一刀、白馬張三的臉色果然都不禁變了,情不自禁,同時往大門外看了一眼。

門上的燈籠已熄滅,聽不見人聲,也看不見人影。

趙一刀冷笑道:“不管我們是死是活,你總還要先走一步的。”

白馬張三道:“現在他的頭一定很痛。”

趙一刀道:“我替他治。”刀光一閃,鋼刀忽然已出鞘,一刀往這人脖子上砍了下去。

趙一刀號稱一刀,這一刀之迫急沉猛,當然可想而知,這人的手也握住刀柄,但還未及拔出刀來,隻好翻身先閃避,誰知趙一刀的招式竟在這一刹那間突然改變,橫著一刀,砍在他胸膛上,鮮血亂箭般飆出。

這人慘呼一聲,嘶聲道:“衛天鷹,衛堂主,你一定要……要替我們報仇!”

慘厲的呼聲突然斷絕,他的人也已倒在血泊中。

靜,靜得可怕,雖然還沒有人看見衛天鷹,但每個人心裏卻似已多了一個龐大、神秘、可怕的影子。

趙一刀在靴底上擦幹了刀鋒上的鮮血,苗燒天也取下了那人咽喉上的金環。

白馬張三輕撫著自己的拳頭,雙眉皺得很緊。

朱大少忽然長長地歎息了一聲,道:“他們三個人現在總算已真的放心了,但下一個要輪到誰呢?”

白馬張三臉色變了變,盯著苗燒天。

苗燒天冷笑道:“小張三,你放心,下一個絕不是我。”

趙一刀突然大聲咳嗽,道:“好教各位得知,快刀幫已和赤發幫結為兄弟,從此以後,苗幫主的事,就是我趙一刀的事。”

苗燒天哈哈大笑,道:“飯鍋裏的茄子,先撿軟的挑,這句話你懂不懂?”

趙一刀道:“懂。”

苗燒天大笑道:“白馬小張三,下一個是誰,現在你總該明白了吧?”

白馬張三臉如死灰,道:“好,你們好,我也未必就怕了你們。”

苗燒天道:“你試試。”

他手中金環一振,突然撲上了去。

趙一刀道:“苗幫主隻管放心,我在後麵替你掠陣。”

苗燒天獰笑道:“小張三,你來吧。”

白馬張三怒吼一聲,突然搶攻三拳,竟已完全是拚命的打法。

苗燒天已是十拿九穩,勝券在握,當然不會跟他拚命,身形半轉,後退了三步,大笑道:“你拚命也沒有用……”

笑聲突然變為怒吼慘叫。

趙一刀已一刀砍在他背脊上,刀鋒砍入骨頭的聲音連慘呼都能蓋住,苗燒天身往前一撲,白馬張三的鐵拳已痛擊他的臉上,又是一陣骨頭碎裂的聲音。

苗燒天倒在欄杆上,手裏金環“叮”地嵌入了欄杆。

他身子用金環支持著,還未倒下,一張臉已流血變形,火焰般燃燒的眼睛也凸出,充滿了驚懼與憤怒,嗄聲道:“趙一刀,你……你這畜生,我死也不會饒了你!”

趙一刀又在靴底擦著刀鋒上的血,長歎道:“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快刀幫早已和白馬幫結為兄弟,誰叫你看不出呢?”

白馬張三哈哈大笑,道:“別人結誓喝血酒,我們喝的卻是藕粉。”

苗燒天咬著牙,一隻手插入腰畔的麻袋。

趙一刀和白馬張三卻不禁後退三步,並肩而立,盯著他的手。

苗燒天現在雖已不行了,但赤發幫驅使五毒的本事,別人還是畏懼三分。

誰知他的手剛伸進去,整個人突然躍起,“砰”地撞上了廊簷,又重重地摔下來,不會動了。

他的手已伸出,一條毒蛇咬在他流血的手背上,仿佛還在欣賞著苗燒天鮮血的美味,正如苗燒天欣賞蛇血的美味一樣。

朱大少長長歎了口氣,搖著頭道:“主人流血,毒蛇反噬……蛇就是蛇,誰若認為它們也會像人一樣講交情,誰就要倒黴了。”

白馬張三冷冷道:“人也未必講交情的。”

趙一刀道:“不錯。”

兩人同時轉身,麵對著朱大少。

朱大少仰頭道:“苗燒天雖然已死了,莫忘記還有赤發九怪。”

趙一刀冷笑道:“赤發九怪早已在地下等著他了,你用不著替他們擔心。”

他的手又握住了刀柄,目光炯炯,瞪著朱大少,突然一個肘拳,打在白馬張三肋骨上,打得真重。

白馬張三整個人竟被打得陀螺般轉了出去,“砰”地,也撞上了欄杆。

他還未及轉身,趙一刀又是一刀!

好快的刀。

血又濺出,他的血更新鮮,苗燒天手背上的蛇,嗅到了血腥,就忽然滑了過來,滑入他的刀口裏。

趙一刀在靴底擦去了刀上的血,冷笑道:“你自己說過,人也不講交情的,與其等你不講交情,倒不如我先不講交情了。”

朱大少點著頭道:“有理有理,對不講交情的人,這法子正是再好也沒有。”

趙一刀轉身笑道:“但我們卻都是講交情的呀。”

朱大少道:“那當然。”

趙一刀哈哈大笑,道:“隻可笑萬金堂和快刀幫已結盟了三年,他們竟一點也不知道。”

朱大少道:“我是個守口如瓶的人。”

趙一刀道:“我也是。”

朱大少微笑道:“所以這件事以後還是一樣沒有人知道。”

03

門外的慘呼,就像是遠處的雞啼一樣,一聲接著一聲。

白玉京臉色蒼白,嘴角帶著冷笑,但目中卻又不禁露出悲傷之色。

他悲傷的並不是這些人,他悲傷的是整個人類--人類的貪婪和殘暴。

袁紫霞的臉色也是蒼白的,忽然輕輕歎息一聲,道:“你猜最後留的一個是誰?”

白玉京道:“反正不會是你。”

袁紫霞咬起嘴唇,道:“你……你以為我欺騙了你,所以希望看著我死在你麵前。”

白玉京闔起眼,嘴角的冷笑已變得很淒涼,深歎道:“這並不是你的錯。”

袁紫霞道:“不是?”

白玉京也歎息了一聲,道:“在江湖中混的人,本就要互相欺騙,才能生存,我讓你欺騙了我,就是我的錯,我並不怨你。”

袁紫霞垂下頭,目中也露出痛苦之色,黯然道:“可是我……”

白玉京忽然打斷了她的話,道:“可是你也錯了一次。”

袁紫霞道:“哦?”

白玉京道:“你若以為你可以用手裏的孔雀圖要挾他們,你就錯了。”

袁紫霞道:“為什麼?”

白玉京道:“孔雀圖雖然在你手裏,就等於在他們手裏一樣,隻要他們高興,隨便什麼時候都可以拿走的。”

袁紫霞道:“你難道以為我不敢燒了它?”

白玉京道:“你不敢,因為你若燒了它,也是一樣要死,死得更快,而且,以他們的武功,要打滅你手裏的蠟燭,也並不是件很困難的事。”

袁紫霞道:“可是他們剛才……”

白玉京又打斷了她的話,道:“他們剛才故意那樣做,隻不過是為了要先找個機會殺人,等到沒有人搶奪時,再來拿你的孔雀圖。”他悻悻地接著道,“朱大少做事,一向仔細得很,為了這孔雀圖,他付出的代價已不少,當然絕不肯冒險的。”

袁紫霞霍然回頭,因為這時她已聽到朱大少的笑聲,然後她就看見那黑衣人和朱大少。

朱大少背負著雙手,站在門口,微笑道:“想不到白公子居然也是我的知己。”

袁紫霞失聲道:“你出去,否則我就……”

“燒”字還沒有說出口,突然刀光一閃,她手裏的蠟燭已被削斷。

但燭光並沒有熄滅。

削下的半截蠟燭,還留在刀鋒上。

刀在趙一刀手裏。

他平舉著手裏的刀,冷冷地看著袁紫霞。

袁紫霞麵無血色,忽然咬了咬牙,用力將手裏的孔雀圖向朱大少拋出,大聲道:“拿去!”

趙一刀道:“多謝。”

這兩個字出口,他的人已躥出,反手一刀,挑起了孔雀圖,一腳踏滅了自刀上落下去的蠟燭,趁勢將孔雀圖抄在手裏。

他的手抓得好緊。

袁紫霞突又大聲道:“朱大少,這東西我是給你的,你難道就眼看著它被人搶去?”

趙一刀麵上狂喜之色似又變了。

朱大少卻微笑著道:“我們是自己兄弟,這東西無論誰拿著都一樣。”

袁紫霞道:“你不怕他獨吞?”

朱大少道:“我們是講交情的。”

趙一刀展顏大笑道:“不錯,我們才是真正講交情的,無論誰想來挑撥離間,我就先要他的性命!”

朱大少悠悠然道:“既然如此,你還等什麼,這位袁姑娘現在想必也已頭痛得很了。”

趙一刀獰笑道:“治頭痛我最拿手。”

朱大少道:“我看你最好還是先治白公子,他是個憐香惜玉的人,絕不忍看著袁姑娘的頭先不痛。”

趙一刀道:“誰先誰後都無所謂,有時我一刀就可以治好兩個人的頭痛。”

朱大少笑道:“這一刀想必好看得很。”

趙一刀大笑道:“保證好看。”

袁紫霞垂下頭,凝視著白玉京,淒然道:“是我害了你……”

白玉京道:“沒關係。”

袁紫霞道:“我隻希望你明白一件事。”

白玉京道:“你說。”

袁紫霞道:“有些話我並沒有說謊,無論我做了什麼事,但我對你……”

第八章 第一種武器

01

朱大少微笑道:“我知道你對他是真心的,所以我才成全你,讓你陪著他一起死,你們無論有什麼話要說,都可以等到黃泉路上……”

這句話還沒說完,他身子突然僵硬,眼角突然迸裂,就像是突然有柄看不見的鐵錘自半空中擊下,打在他頭上。

接著,他的臉也扭曲變形,突然噴出一口鮮血,身子向前衝出,帶了一股血箭。

這次黑衣人並沒有跟著他,還是動也不動地站在那裏,臉上還是全無表情,隻不過手裏多了一柄刀,刀尖還在滴著血……

最後留下的一個人並不是朱大少,這隻怕連他自己都想不到。

天亮了。

雞啼已住,天地間仿佛隻剩下朱大少的喘息聲。

他伏在地上,牛一般喘息著,鮮血還不停地從他腰上的傷口往外流。

黑衣人冷冷地看著他,眼睛裏還是帶著那種奇特的嘲弄之色。

他嘲弄的並不是自己,是別人。

趙一刀張大了嘴,瞪大了眼睛。

他親眼看到了這件事,卻還是不能相信這是真的。

突然間,連喘息聲也停止。

朱大少的人已變成了一攤泥,血中的泥。

黑衣人看著刀鋒上最後一滴鮮血滴下去,才抬起頭,道:“你看,我殺人隻要一刀就夠了。”

趙一刀一步步向後退,道:“但是他……他並沒有馬上死。”

黑衣人道:“那隻因我不想讓他死得太快,還要他多受點罪。”

趙一刀道:“你究竟是誰?”

黑衣人道:“你還猜不出?”

趙一刀看看他全無表情的臉,目中的恐懼之色更深,歎息道:“衛天鷹……你就是衛天鷹。”

黑衣人笑了,他眼睛裏露出一絲尖刀般的笑意,臉上卻還是全無表情。

趙一刀道:“原來你早就來了,原來你一直都在跟著我們。”

衛天鷹道:“現在你是不是也覺得很好笑?”

趙一刀突然大喝道:“袁姑娘,快解開白玉京的穴道,我先擋他一陣。”

袁紫霞歎了口氣,道:“你為什麼直到現在才肯讓我解開他的穴道呢?現在豈非已太遲了。”她轉過頭,向衛天鷹嫣然一笑,道,“二哥,你說現在是不是已太遲了?”

“二哥”這兩個字喚出來,趙一刀整個人就像是已自半空中落入冰窟裏。

二哥,衛天鷹竟是她的二哥,他們竟是串通的。

趙一刀簡直連死都不能相信,這種事實在太荒謬、太離奇。

袁紫霞明明偷了青龍會的“孔雀圖”,青龍會明明想殺了她。

衛天鷹明明就是青龍會派出來追殺她的人。

他們兩人怎麼可能是同黨呢?這種事有誰能解釋?

02

趙一刀垂著頭,看著手裏的刀和孔雀圖,就像是一個母親在看著自己垂死的獨生子一樣。

他沒再說一句話,他拋下刀,用兩隻手將孔雀圖捧過去給衛天鷹。

若是換了別的時候,他也許還會拚一拚,但現在,所有不可能發生的事都已發生,他忽然發現自己已落入一個極複雜、極巧妙、極可怕的圈套裏。

最可怕的是,到現在為止,他還不知道自己是怎樣掉下來的,就隻這一點,已使他完全喪失了鬥誌。

衛天鷹看著他手裏的孔雀圖,眼睛裏的嘲弄之色更明顯,淡淡道:“你不想留著它?”

趙一刀道:“不想。”

衛天鷹道:“我也不想。”

他接過孔雀圖,連看都沒有看一眼,就撕得粉碎,拋了出去。

一陣風吹過,吹起了片片粉碎的孔雀圖,就像是一隻隻蝴蝶。

趙一刀又怔住。

為了這卷孔雀圖,有人出賣了自己,有人出賣了朋友,為了這卷孔雀圖,所流的血,已可將外麵的湖水染紅,但現在衛天鷹卻連看都沒有看一眼,就隨手撕得粉碎,這又是為了什麼?

趙一刀隻覺得滿嘴都是苦水,忍不住轉過頭,瞪著袁紫霞,道:“這是假的?”

袁紫霞道:“不錯,這是假的。”

趙一刀道:“真的呢?”

袁紫霞道:“沒有真的,真的還在孔雀山莊呢!”

趙一刀道:“你……你從公孫靜手裏盜出的那一卷呢?”

袁紫霞道:“我盜出的就是這一卷。”

趙一刀道:“但這一卷是假的。”

袁紫霞道:“我知道。”

趙一刀道:“你明知是假的,為什麼還要冒險將它盜出來?”

袁紫霞微笑著,道:“因為這件事本來就是個圈套。”她笑得又甜蜜、又嫵媚,慢慢地接著道,“這圈套最巧妙的一點,就是我們早已知道孔雀圖是假的,這一點我們若不說出來你們隻怕永遠也想不到。”

趙一刀簡直要暈過去了,他們為了這卷圖,不惜拚命、流血,甚至不惜像野狗互相亂咬,但這卷圖卻是一張一文不值的假貨,想到那些為這卷圖慘死的人,看到地上還未幹透的鮮血,他非但笑不出,連哭都哭不出,他還是想不出衛天鷹和袁紫霞葫蘆裏賣的究竟是什麼藥。

袁紫霞道:“孔雀圖本是衛二哥經手買的,花的錢也不少。”

趙一刀舔了舔發幹的嘴唇,道:“但買回來後,你們就發現買的是假貨。”

袁紫霞道:“不錯。”

趙一刀道:“你們吃了個啞巴虧,還不敢張揚出去,因為無論誰若花了青龍會的銀子買張假貨回去,青龍會都不會饒了他的。”

袁紫霞歎了口氣,道:“何況衛二哥也丟不起這個臉,所以我隻好替他出了個主意。”

趙一刀道:“什麼主意?”

袁紫霞道:“我要衛二哥將這卷圖給公孫靜,叫他經手賣出去,衛二哥本是他的頂頭上司,他當然不敢對衛二哥起疑。”

趙一刀道:“這一來燙山芋豈非就已到了公孫靜手裏?”

袁紫霞道:“他本不該接下來的,隻可惜他又不能不接下來。”

趙一刀道:“可是……你為什麼又要從他手裏將這燙山芋盜走呢?”

袁紫霞道:“因為我一定要你們相信這卷圖是真的。”

趙一刀道:“我還是不懂。”

袁紫霞道:“你們都是很精明的人,當然不會做吃虧的生意。”

趙一刀道:“的確不會。”

袁紫霞道:“你總該也知道青龍會的規矩,是一向不肯得罪江湖朋友的。”

趙一刀歎了口氣,苦笑道:“我的確知道。”

袁紫霞道:“所以你們出價之前,一定要先看看這張圖的真假,按照青龍會以前的規矩,也一定不會拒絕--”她嫣然笑道,“這一看,豈非就要看出毛病來了嗎?”

趙一刀道:“所以你就索性將圖盜走,叫我們根本看不見。”

袁紫霞道:“何況你們若發現這卷圖被人盜走,就一定不會再懷疑它是假的。”

這本就是人類心理的弱點之一,她不但很了解,而且利用得很好。

趙一刀歎道:“再加上公孫靜一畏罪逃走,我們當然就更不會懷疑了。”

袁紫霞道:“所以你們就一定會急著來追。”

趙一刀道:“不錯。”

袁紫霞道:“但我若很容易就被你們追到,你們說不定又會開始懷疑的。”

趙一刀苦笑道:“不錯,愈不容易到手的東西,總是愈珍貴。”

袁紫霞道:“可是我非要被你們追到不可。”

趙一刀又不懂了,忍不住問:“為什麼?”

袁紫霞道:“因為這圈套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要你們相信這卷圖是真的,要你們看到這卷圖,要你們為了這卷圖自相殘殺,然後……”

趙一刀道:“然後怎麼樣?”

袁紫霞悠然笑道:“等你們死光了之後,我們才能將你們的黃金珠寶拿回去--不費吹灰之力就拿回去,而且不必擔心有人會來找我們麻煩,因為你們本就是互相殺死的,本就和我們完全沒有關係。”

趙一刀道:“原來你們這樣做,為的就是要我們帶來的黃金珠寶。”

袁紫霞道:“財帛動人心,這句話你總該也明白的。”

趙一刀道:“你們拉白玉京下水,為的也是要他身上的東西。”

袁紫霞道:“還有他身上的那柄劍。”她突然歎息了一聲,道,“但我還是很感激他,若不是他在保護我,這計劃也許就不會完全成功了。”

趙一刀道:“為什麼?”

袁紫霞道:“因為若是要計劃完全成功,公孫靜就一定要先死,方龍香也非死不可。”

趙一刀道:“為什麼?”

袁紫霞道:“因為他們若不死,這卷圖你們就未必有把握能到手,也未必肯拚命了。”

趙一刀想了想,苦笑道:“不錯,就因為我們已有把握拿到這卷孔雀圖,所以剛剛才會殺了苗燒天和白馬張三。”

袁紫霞又歎了一口氣,道:“但若不是白公子的長生劍,公孫靜和方龍香又怎會死得那麼容易呢?”

趙一刀道:“難道公孫靜也和我們一樣被蒙在鼓裏?”

袁紫霞道:“當然。”

趙一刀道:“他難道不認得你?不知道你也是青龍會的人?”

袁紫霞淡淡道:“他隻不過是個小小的分壇堂主而已,青龍會裏的人,十個中他隻怕有九個是不認得的。”

趙一刀道:“你怎麼能要他上當的?”

袁紫霞笑了笑,道:“我就算要他的命,也容易得很,何況要他上當。”

趙一刀看著她臉上又甜蜜、又嫵媚的笑容,忍不住又長長歎了口氣,道:“我若是他,隻怕也一樣會被騙的。”

袁紫霞嫣然道:“隻怕你被騙得還要慘些。”

趙一刀道:“但方龍香既然也是青龍會的人,你們為什麼要殺他?”

袁紫霞道:“因為他若不死,你們的黃金珠寶,就要變成青龍會的了。”

趙一刀愕然道:“現在難道不是?”

袁紫霞道:“當然不是。”

她笑得更甜,接著道:“現在這裏每分銀子,都是我跟衛二哥兩個人的。”

趙一刀怔住半晌,苦笑道:“我也算是個老江湖了,也曾看過不少陰險毒辣的人,聽過不少巧妙狡猾的詭計,但若和你一比,那些人簡直就像是還在吃奶的小孩子。”

袁紫霞笑道:“謝謝你的誇獎,我一定永遠不會忘記的。”

衛天鷹忽然道:“你的話問完了嗎?”

趙一刀道:“問完了。”

衛天鷹道:“現在你是不是也已有些頭疼?”

趙一刀道:“的確疼得很。”

衛天鷹道:“你自己會不會治你自己的頭疼呢?”

趙一刀歎了口氣,道:“幸好我還會治,否則隻怕就要疼得更厲害了。”

他果然治好了他自己的頭疼--一個人的頭若被砍了下來,就絕不會再疼了!

白玉京一直在看著,聽著,臉上仿佛也跟衛天鷹一樣,戴上了層人皮麵具。

易容本就是忍術中的一種。

但朱大少始終未認出他,倒並不是因為他的忍術高明。那隻不過因為朱大少從未關心過他扮成的這個人--一個老實聽話的保鏢,在朱大少眼睛裏,並不比一條狗重要多少。他若肯對別人多關心些,自己也許就不會死得這麼慘了。

衛天鷹看著自己手裏的刀,冷冷道:“趙一刀是個聰明人,所以他的頭很快就不疼了。”

袁紫霞道:“聰明人做事,總是用不著麻煩別人的。”

衛天鷹道:“白玉京呢?”

袁紫霞眨了眨眼,道:“好像不如趙一刀那麼聰明。”

衛天鷹道:“所以他隻好麻煩你了。”

他忽然伸出手,將刀送到袁紫霞麵前。

袁紫霞道:“你知道我不喜歡拿刀。”

衛天鷹道:“你殺人不用刀?”

袁紫霞嫣然道:“而且不見血。”

衛天鷹道:“能不能破例一次?”

袁紫霞歎了口氣,道:“你要我做的事,我怎麼會不答應?”她接過刀,轉過身,看著白玉京,幽然道,“我實在不忍殺你的,但我若不殺你,衛二哥一定會生氣,所以我隻好對不起你了。”

白玉京道:“不必客氣。”

袁紫霞道:“我很少用刀,若是一刀殺不死你,也許會疼的。”

白玉京道:“沒關係。”

袁紫霞道:“好,那麼我就真的不客氣了。”

她忽然轉身,一刀向衛天鷹刺了過去。

好快的刀。除了她自己之外,絕沒有別人能說她不會用刀。

衛天鷹眼睛裏還是帶著那種嘲弄的笑意,看著這一刀刺來,突然雙手一拍,已將刀鋒夾住。

袁紫霞臉色終於變了,真的變了。

衛天鷹冷笑道:“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將這柄刀給你?”

袁紫霞咬著嘴唇,搖了搖頭。

衛天鷹道:“我就是要你來殺我。”

袁紫霞道:“為什麼?”

衛天鷹道:“因為我也跟你一樣,我也想獨吞這批貨。”

袁紫霞歎了口氣,道:“難道你一定要我先殺了你,你才能下手殺得了我?”

衛天鷹道:“不錯,否則我真有點不忍下手呢。”

袁紫霞歎道:“看來我畢竟還是做錯了一次。”

衛天鷹道:“每個人都難免有做錯事的時候。”

袁紫霞道:“但你也想錯了。”

衛天鷹道:“哦。”

袁紫霞道:“我要殺你,並不是為了想獨吞。”

衛天鷹冷笑道:“你難道是為了救他?”

袁紫霞淒然笑道:“像我這種人,若非已動了真情,怎麼會做錯事?”

衛天鷹冷冷道:“隻可惜他已無法來救你。”

白玉京忽然也歎了口氣道:“你又想錯了。”

這五個字出口,袁紫霞已後退了七尺,腳尖一挑,挑起了地上的長生劍。

白玉京已動身躍起,抄著了這柄劍。等到這五個字說定,他已刺出了三劍,劍光如星雨銀河。

衛天鷹的刀若在手,也許可以架開這三劍,隻可惜他的刀鋒已被他自己夾住。

他的手若是空著的,也許還可以變招閃避,隻可惜他的手已夾住了自己的刀。

他反手、退步,回轉刀鋒,變招已不能算不快,隻可惜,白玉京的長生劍更快。

水銀般的白劍光一閃,兩隻血淋淋的手,已跟著手裏的刀一起落下--

03

不知何時,陽光已升起,照著窗戶,窗戶上畫著一點點楊花,用鮮紅畫成的楊花。

白玉京靜靜地站著,麵對著窗戶,也不知過了多久才緩緩道:“你是不是知道我穴道已開了,所以才沒有下手殺我?”

袁紫霞垂著頭,不說話。

白玉京道:“你不知道?”

袁紫霞還是不說話。

白玉京霍然回頭,對著她:“你究竟是為了什麼?”

袁紫霞忽然展顏一笑,嫣然道:“你猜呢?”她笑得真甜,真美。

白玉京歎了口氣,道:“我隻怕永遠猜不著的。”

袁紫霞眨著眼,忽又搔了搔頭,柔聲道:“你總有一天一定會知道的。”

白玉京又沉默了很久,忽然道:“好,現在我們走吧。”

袁紫霞道:“去哪裏?”

白玉京道:“當然是青龍會。”

袁紫霞皺眉道:“到青龍會幹什麼?”

白玉京沉下了臉,道:“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誰?”

袁紫霞道:“你是誰?”

白玉京冷冷道:“我就是青龍十二煞的紅旗老幺,像你這種人,當然不會認識我。”

袁紫霞臉色又變了,真的變了。

白玉京沉著臉道:“你們自己以為這件事偽裝得神不知,鬼不覺,其實青龍老大早已看出來了,所以才要我在暗中調查。”

袁紫霞道:“你……你真的要送我回去。”

白玉京:“當然。”

袁紫霞道:“你真的這麼狠心?”

白玉京冷笑道:“對付狠心的人,我一向不客氣。”

袁紫霞看著他,突然彎下腰去大笑,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白玉京反而怔住,吃驚地看著她,忍不住問道:“你笑什麼?”

袁紫霞道:“笑你。”

白玉京道:“笑我?我有什麼好笑?”

袁紫霞勉強忍住笑,道:“你實在很會演戲,隻不過,你若是紅旗老幺,我是誰呢?”

白玉京又怔住。

袁紫霞道:“老實告訴你,我才是青龍十二煞中的紅旗老幺。”

白玉京道:“你……你是?”

袁紫霞微笑著道:“衛天鷹嗜賭,輸了三十萬兩,卻故意說買了幅假的孔雀圖,公孫靜好色,玷汙了不少良家女子,方龍香貪財,吞沒了十七萬兩公賬,這些事情青龍老大都已知道,所以才特地叫我來清理門戶的。”

白玉京道:“隻有你一個人?”

袁紫霞道:“我做事素來隻有一個人。”

白玉京道:“你一個人就想清理門戶?”

袁紫霞道:“一個人就已夠了。”

白玉京道:“可是你的武功……”

袁紫霞淡淡道:“一個人隻要懂得利用自己的長處,根本不必用武功也一樣能夠將人擊倒。”

白玉京道:“你的長處是什麼?”

袁紫霞嫣然一笑,不說話了。

她笑得真甜、真美,美極了……

“你騙了我那麼多次,我本來也想騙你一次,讓你著急的,想不到還是被你揭穿了。”

“我幾時騙過你?”

“你沒有?”

“我若是騙你,現在又何必跟你逃走,連青龍會的紅旗老幺都不做了。”

“也許你根本也不是真的紅旗老幺。”

“……”

“你究竟是不是?”

“你猜呢?”

白玉京知道他自己永遠猜不出的,但這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就在他身旁,而且永遠不會再離開他,這就已足夠了。

這就是我說的第一個故事,第一種武器。

這故事給我們的教訓是--無論多鋒利的劍,也比不上那動人的一笑。

所以我說的第一種武器,並不是劍,而是笑,隻有笑才能真的征服人心。

所以當你懂得這道理,就應該收起你的劍來多笑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