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劍(2 / 3)

方龍香道:“那倒用不著,我可以保證你躺進去的時候,已分不出棺材是厚是薄了。”他手上的鐵鉤又開始在動,微笑著說,“但無論如何,睡在床上總比睡在棺材裏舒服些,尤其是在床上還有個女人的時候。”

白玉京點點頭,道:“那倒一點都不假,隻不過還得看床上睡的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方龍香道:“哦!”

白玉京道:“裏邊床上睡的若是條母豬,我則情願睡在棺材裏了。”

方龍香道:“你當然不會認為那位袁姑娘是母豬。”

白玉京道:“她的確不是,她是母狗。”

方龍香又笑了,道:“憑良心講,說她是母狗的人,你已不是第一個。”

白玉京道:“第一個是公孫靜?”

方龍香笑道:“你又說對了,誰能想到像公孫靜這樣的老狐狸,也會栽在母狗手裏呢?”

白玉京歎了口氣道:“憑良心講,我倒真有點同情他。”

方龍香道:“我也同情他。”

白玉京道:“所以你殺了他。”

方龍香歎道:“我若不殺他,他死得也許還要更慘十倍。”

白玉京道:“哦。”

方龍香道:“青龍會對付像他這樣的人,至少有一百三十種法子,每一種都可以讓他後悔自己為什麼要生到這世上來。”

白玉京道:“他究竟做了什麼丟人的事?”

方龍香沉吟著,道:“你聽說過‘孔雀翎’這三個字沒有?”

白玉京動容道:“孔雀山莊的孔雀翎?”

方龍香道:“你果然聽說過。”

白玉京歎道:“江湖中沒有聽說過這三個字的人,也許比沒有聽過長生劍的還少。”

方龍香笑道:“你倒真謙虛得很。”

白玉京也微笑著道:“謙虛本就是我這人的美德之一。”

方龍香道:“哦?你還有些什麼美德?”

白玉京道:“我不賭錢,不喝酒,不好色,我隻有一種毛病。”

方龍香道:“什麼毛病?”

白玉京道:“我說謊,隻不過每天隻說一次而已。”

方龍香道:“今天你說過沒有?”

白玉京道:“還沒有,所以我現在就要趕快說一次,免得以後沒機會了。”

他笑了笑,又道:“所以現在我無論說什麼,你最好都不要相信。”

方龍香笑道:“多謝你提醒,我一定不會相信的。”

白玉京道:“我若說剛被你殺了的公孫靜又複活了,你當然不相信。”

第六章 好亮的刀

方龍香道:“當然!”

白玉京微笑道:“我說他的老婆已醒了過來,正準備暗算你,你還是不信。”

方龍香道:“還是不信。”

他嘴裏雖然說不信,還是忍不住回過頭去,他的手也跟著動了動,手上的鐵鉤,距離白玉京的咽喉也就遠了些。

白玉京的肘、背、股,突然同時用力,向右翻出,彈起。

長生劍就落在公孫靜的屍體上。

他的人一翻出去,手已握住了劍柄。

但就在這時,他剛提起的力氣,突然又莫名其妙地消失。

他的人剛躍起三尺,又重重地跌了下去。

然後他就聽到了方龍香得意而愉快的笑聲,他的心也沉了下去。

因為他知道這已是他最後一次機會,現在機會已錯過,就永遠不會再來了。

地上冷而潮濕。

白玉京伏在地上,連動都不願再動,但鐵鉤卻又鉤住了他的腰帶,將他的身子翻過來。

方龍香正在看著他微笑,笑得就像是條正在看著它爪下老鼠的貓。

貓抓到一隻老鼠時,通常都會給老鼠一兩次機會逃走的,因為它知道這老鼠一定逃不了。

白玉京歎了口氣,道:“想不到你點穴的手法又進步了些,可喜可賀。”

方龍香道:“其實你根本用不著騙我回頭,我也會讓你試一次的。”

白玉京道:“哦?”

方龍香道:“你以為你剛才真的騙過了我?”

白玉京道:“若換了是我,也忍不住要回頭去看看的。”

方龍香道:“但我卻不必。”

白玉京道:“哦。”

方龍香笑得更愉快,道:“因為我知道公孫靜的老婆已死了。”

白玉京道:“你……你剛才已經殺了她?”

方龍香道:“我不喜歡讓活人留在我背後,雖然現在女人缺貨,我也隻好忍痛犧牲了。”

白玉京歎道:“我記得你以前好像是個很憐香惜玉的人。”

方龍香目中露出一絲怨毒之色,冷冷道:“以前我也是個有兩隻手的人。”

白玉京道:“自從你隻剩下一隻手後,就不再信任女人?”

方龍香道:“隻信任一種,死的。”他臉上忽又露出愉快的微笑,道,“現在我們是不是可以接著繼續談下去了。”

白玉京道:“談什麼?孔雀翎?”

方龍香點點頭,道:“據說天下的暗器一共有三百六十幾種,但自從世上有暗器以來,孔雀翎無疑是其中最成功、最可怕的一種。”

白玉京道:“我承認。”

這一點幾乎沒有人會不承認。

據說這種暗器發出來時,美麗得就像孔雀開屏一樣,不但美麗,而且輝煌燦爛,世上絕沒有任何事能比擬。

但就在你被這種驚人的神靈感動得目眩神迷時,它已經要了你的命。

方龍香道:“最可怕的是,除了孔雀山莊的嫡係子孫外,世上從沒有任何人能知道這種暗器的秘密,更沒有人知道它是如何打造的。”

白玉京道:“的確沒有。”

方龍香道:“但現在卻有了。”他眼睛裏發著光,道,“公孫靜被人騙去的那張秘圖,就是打造孔雀翎的圖形,和使用孔雀翎的方法。”

白玉京也不禁動容道:“這張圖怎麼會落在他手上的呢?”

方龍香微笑道:“青龍會若想得到一樣東西,通常都有很多種法子的。”

白玉京道:“難道是從孔雀山莊盜出來的?”

方龍香道:“也許。”他不讓白玉京再問,接著又道,“孔雀山莊就因為有這樣暗器,所以才能雄踞江湖數十年,從沒有任何人敢去打他們的主意,甚至連青龍會都不願去惹這種麻煩。”

白玉京道:“我知道青龍會一向對孔雀山莊很不滿意。”

方龍香道:“但別人若也能打造孔雀翎,孔雀山莊的威風還能剩下來的就不多了,這些年來,他們結下的仇怨卻不少。”

白玉京沉思著,道:“白馬、赤發、快刀、萬金堂,這些人好像都跟他們有很大的仇恨。”

方龍香道:“所以他們才會不惜傾家蕩產,來搶購這張秘圖。何況,他們若能將孔雀翎打造成功,非但立刻可以報仇出氣,而且很快就會將本錢收回來的。”

白玉京道:“不錯,江湖中肯不惜重價來買孔雀翎的人,一定還有很多。”

方龍香笑道:“也許比想買你的長生劍的人還多。”

白玉京道:“但青龍會為什麼不自己打造這孔雀翎?為什麼要賣給別人?”

方龍香道:“因為青龍會老大隻對一樣東西有興趣。”

白玉京道:“黃金。”

方龍香道:“白銀、珠寶也行。”他笑得很神秘,又道,“青龍會能得到這樣東西,當然也花了本錢,青龍會開支可大得嚇人,所以青龍老大才急著要將這東西脫手。”

白玉京也笑了笑,道:“而且這東西本就燙手得很,能早點甩出去,麻煩豈非就是別人的了。”

方龍香道:“對極了。”

白玉京道:“何況,江湖中擁有孔雀翎的人若是多了起來,死的人也就多了,你若用孔雀翎殺了他,他家人想也免不了要弄個孔雀翎來複仇。”

方龍香目中露出讚賞之意,道:“那想必是一定免不了的。”

白玉京道:“這種事若是一天天多了起來,江湖中就難免要一天比一天亂,江湖愈亂,青龍會渾水摸魚的機會就愈多。”

他歎了口氣,接著道:“你們的青龍會老大真是個天才,連我都不能不佩服。”

方龍香大笑,道:“想不到你居然是他的知己,我也佩服你。”

白玉京淡淡道:“我手裏若有了這麼樣一件東西,至少是絕不會被人騙走的。”

方龍香道:“公孫靜機智深沉,辦事老練,本也是青龍會裏的第一流好手,隻可惜他也犯了個和你一樣的毛病。”

白玉京道:“他也說謊?”

方龍香笑了一笑,道:“他好色,比你還好色,更不幸的是,他也跟你一樣,也是看上了那位袁姑娘。”他歎息了一聲,道,“她實在是我見到的女人中,最懂得騙男人的。男人遇見她,不上吊隻怕也要跳河。”

白玉京目中已露出痛苦之色,卻還是微笑著道:“幸好我現在已用不著上吊,也用不著跳河了,我有個好朋友照顧我。”

方龍香居然沒有臉紅,微笑著道:“所以我說你運氣一向不錯。”他接著又道,“袁姑娘究竟是怎麼樣將這東西盜走的,現在我倒還是不大清楚,據我所猜想,她一定是趁著公孫靜累極了的時候,將他的鑰匙打成模子,另外做了一副,再買通了看守地道的人盜走的。”

白玉京道:“你們想得很合理。”

方龍香道:“她算準事發之後,公孫靜一定也會趕快逃走,被她買通了的守衛,自己也脫不了罪,當然也不會將這件事泄露出來。”他接著道,“這位袁姑娘的確算得很精,隻可惜還是忘了一件事。”

白玉京道:“哦!”

方龍香道:“她忘了青龍會若要人說話,隻怕連死人都會開口的。”

白玉京道:“是不是那守衛說出了她的行蹤了。”

方龍香點點頭,道:“她買通了兩個守衛,趁著換班的時候,混入秘道,用她自己複製的鑰匙,盜走了孔雀圖,再乘著換班時溜了出來。”

白玉京淡淡道:“她為什麼不將這兩個守衛殺了滅口?”

方龍香道:“因為她怕驚動別人,因為她武功不高明,何況那時她剩下的時間已不多。”他又笑了笑,接著道,“所以你若認為她的心還不夠狠,你就錯了。”

白玉京道:“我看人總是常常看錯的,否則我怎會交到你這樣的好朋友。”

方龍香也不睬他,道:“青龍會耳目遍布天下,既然已知道她是這麼樣的一個人,當然就不會查不出她的行蹤下落。”

白玉京道:“當然。”

方龍香道:“公孫靜當然也不甘心,也想將這東西要回來,但青龍會處置叛徒的法子,他也一向清楚得很。”

白玉京道:“所以他才假裝死人,躲在棺材裏。”

方龍香冷笑道:“他以為這法子已經高明極了,安全極了,但他隻怕永遠也不會想到,他買棺材那家店,也是青龍會開的。”

白玉京歎了口氣,道:“青龍會對自己兄弟照顧得倒真周到,你隻要一進了青龍會,他就已將後事替你準備好了。”

方龍香淡淡道:“那至少總比死了被人拋去喂狗好。”

白玉京道:“那兩個和尚呢?已經喂了狗?”

方龍香道:“那兩人當然也是他的同黨,臨時扮成和尚混到這裏來。”

白玉京道:“隻可惜他們的頭太光,衣服太新,而且眼睛太喜歡看大姑娘。”

方龍香道:“就因為他們的行跡被看破,所以毒針才會將他們殺了滅口,卻想嫁禍在苗燒天身上。”

白玉京道:“去翻箱子的人是誰呢?是不是你?”

方龍香笑道:“這種事又何必我自己動手,別人把東西搜出來,豈非也一樣是我的。”

白玉京點點頭,道:“若不是你,就一定是張三或趙一刀,那時隻有他們有機會。”

方龍香道:“我隻可惜你送去的那些好菜好酒。”

白玉京道:“公孫靜雖然沉得住氣,但也怕夜長夢多,所以發現我們都在樓下時,就急著去找袁紫霞了。”

方龍香笑道:“我看著他上去的,他本來還想跟袁紫霞好好商量,誰知道這位小姐竟是軟硬不吃,因為她知道隻要一叫起來,你就會趕上去英雄救美的。”

白玉京苦笑道:“最好笑的是,我居然還將她交給了你,居然還要你去保護她。”

方龍香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一定會將她保護得很好的。”

白玉京道:“現在你總已大功告成了,你還要什麼?”

方龍香道:“大功還沒有告成,還差一點。”

白玉京道:“哪一點?”

方龍香道:“孔雀圖還在別人手裏。”

白玉京道:“在誰手裏?”

方龍香道:“你。”

白玉京道:“在我手裏?”

方龍香沉下臉道:“你不承認?”

白玉京歎了口氣,喃喃道:“女人……唉,她自己明明叫我死也不要說出這秘密,誰知道她自己反而先說了出來。”

方龍香麵上又露出得意的微笑,道:“我早已告訴過你,青龍會若要人說話,連死人都要開口,何況女人?”

白玉京歎道:“你若要女人保守秘密,隻怕比要死人開口還困難些。”

方龍香悠然道:“我也告訴過你,你還有兩條路可走,第二條路保證比第一條路愉快多了。”

白玉京道:“第二條路怎麼走?”

方龍香道:“帶著你的孔雀圖入青龍會,公孫靜那一壇就讓給你做壇主。”

白玉京忽然笑了。方龍香道:“你笑什麼?”

白玉京道:“我笑我自己。”

方龍香道:“笑你自己?為什麼?”

白玉京道:“因為我幾乎又要相信你的話了。”

方龍香道:“你不信。”

白玉京道:“其實你顯然已知道孔雀圖在我這裏,既然有法子能要我開口,又何必說這種好聽的話來騙我高興?”

方龍香道:“因為你是個人才,青龍會需要各種人才。”

白玉京沉吟著,道:“但我還是不相信。”

方龍香道:“要怎麼樣你才相信?”

白玉京道:“你先放了我,我就將孔雀圖交出來,絕不騙你。”

方龍香也笑了,道:“幸好你剛才提醒過我,否則幾乎又要相信你的話了。”

白玉京歎道:“我也知道這交易是談不成功的,但我也有件事要告訴你。”

方龍香道:“你說。”

白玉京道:“我若不想說話的時候,世上絕沒有任何人能要我開口,我若不說出孔雀圖在哪裏,世上絕沒有任何人找得到。”

方龍香目光閃動,微笑道:“這一日一夜裏,你根本沒有到別的地方去過,我最多將這地方每一寸都翻過來,還怕找不到?”

方龍香接著沉下了臉,道:“要找,自然要從你身上找起。”

白玉京道:“歡迎得很。”

方龍香盯著他,目光就像是正在追狐狸的獵狗。

白玉京一雙眼睛卻在東張西望,絕不去接觸他的目光,仿佛生怕被他從自己眼睛裏看出什麼秘密來。

屋子裏的東西很多,他一樣樣地看過去,從牆上掛著的畫,看到桌上的白燭,看到棺材,從棺材看到地上的死人,他也沒有去看自己的那柄劍,連一眼都沒有看。

方龍香的眼睛突然亮了,忽然道:“我若是你,我會將那孔雀圖藏在什麼地方呢?”

白玉京道:“你不是我。”

方龍香笑道:“不錯,我不是你,我也沒有你的長生劍。”

白玉京的臉色似乎變了,變得全無血色。方龍香已大笑著從他身上掠過,“叮”地,用鐵鉤抓起了地上的長生劍,劍光燦爛如銀,劍柄上纏著的緞子卻已變成紫黑色。

方龍香輕撫著劍脊,用眼角瞟著白玉京,喃喃道:“好劍,果然是好劍,可惜劍柄做得太壞了些。”

白玉京勉強笑道:“以後有機會,我一定會去換一個。”

方龍香忽然笑道:“用不著,我現在就可以替你換。”

白玉京笑得更勉強,道:“不必費神了,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就是。”

方龍香道:“大家既然是好朋友,又何必客氣。”

他慢慢地倒轉劍鋒,“哧”地插入地上,劍柄猶在不停地搖曳。

他用兩根手指一彈,聽見了聲音,道:“咦,這裏麵怎麼好像是空的。”

他用舌頭舔了舔發幹的嘴唇,連舌頭都幹得像是條鹹魚。

方龍香慢慢地點一點頭,道:“嗯,果然是空的--裏麵好像有卷紙。”

白玉京長長歎息了一聲,閉上眼睛。方龍香大笑,用三根手指拍劍柄上的鍔一轉--劍柄果然是空的,一轉就開了,但藏在劍柄的卻不是一卷紙,是一篷針,牛芒般的毒針。

“叮”的一響,幾十根牛芒般的毒針,已全部打在方龍香臉上,打在他眼睛裏。

他以手掩麵,狂吼著,撲到白玉京身上,仿佛還想跟白玉京拚命,可是他的人一跌,就已不會動了。

他身上的鐵鉤已鉤入了自己的臉,將半邊臉都扯了下來。

他雖然隻有一隻手,卻是個兩麵人,就正像他現在的樣子--一邊臉蒼白,一邊臉血紅。

地上冷而潮濕,但曙光卻已從窗外淡淡地照了進來,長夜總算真已將過去。

白玉京躺在地上,甚至還可以感覺到方龍香臉上的血在流,血已浸透了他的衣裳,他心裏忽然覺得一陣說不出的傷痛,無論如何,這人總曾經是他的朋友,假如還有選擇的餘地,他實在不願這麼做,可是他知道沒有,他就算交出孔雀圖,小方還是不會放過他的,何況他根本連看都沒有看見過那見鬼的孔雀圖。

小方當然絕不會放過他的,因為他們曾經是朋友。

你若出賣過你的朋友一次,以後就絕不會放過他,因為你已無顏再見他。

門窗都已關緊,閂上,遠處的雞啼聲此起彼落,曙色已漸漸染白窗紙。

門外忽然響起了很多人的腳步聲。

白玉京在心裏歎息著:“終於來了。”他知道小方剛才的那些大吼,必定會將這地方所有的人全都引來的。

“方店主,你在哪裏?”

“出了什麼事?”

“你能斷定剛才是方老板的聲音?”

“絕不會錯。”

“但這間房卻是那老太婆住的。”

“我早就覺得那老太婆有點鬼鬼祟祟的樣子。”

朱大少、苗燒天、趙一刀、白馬張三,和青龍會的三人果然全都來了。

白玉京隻希望他們能在外麵多商議一陣子,等他以真氣將穴道撞開後再進來,但這時窗口已發出一聲輕呼,剛才小方用鐵鉤穿過的破洞裏,已露出一個人的眼睛--滿布血絲像火焰般燃燒著的眼睛。

白馬張三道:“你看見了什麼?”

苗燒天道:“死人,一屋子死人。”

這句話剛說完,門已“砰”地被撞開,青龍會的三個人當先衝進來,隻看了一眼,立刻又退了回去。

這屋子裏的情況實在太悲慘,太可怕。

又過了半晌,趙一刀和白馬張三才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了進來,兩個人同是輕呼一聲。

白馬張三道:“果然全都死了。”

趙一刀道:“方店主怎麼會跟這老……”他忽然發現老太婆並不老,瞪大了眼睛,下麵的話再也說不出來。

白馬張三道:“這人又是誰?……公孫靜?怎麼會是公孫靜?”

突聽朱大少冷笑道:“各位難道未看出這裏還有個活的?”

趙一刀道:“誰?”

朱大少道:“當然是位死不了的人。”

白玉京本來的確是想暫時裝死的,但朱大少卻已走到他麵前,蹲下來,看著他,帶著微笑道:“白公子睡著了麼?”那個黑衣人當然還是影子般貼在他身後。

白馬張三失聲道:“白玉京也在這裏,他果然還沒有死!”

朱大少悠然道:“莫忘記白公子是長生的。”

白馬張三用眼角瞟著趙一刀,冷冷道:“卻不知他的頭疼不疼?”

趙一刀道:“想必是疼的。我試試。”

白玉京剛張開眼睛,就看到一柄雪亮的鋼刀已向他咽喉砍了下來--

好亮的刀!

第七章 衛天鷹的陰影

01

好亮的刀!

冰冷的刀鋒,一下子就已砍在白玉京咽喉上,他卻連眼睛都沒有眨一眨。

這一刀並沒有砍下去,刀鋒到了他咽喉上,就突然停頓。

趙一刀盯著他的眼睛,忽然笑著道:“白公子莫不知道這一刀砍在脖子上,頭就會掉的。”

白玉京道:“我知道。”

趙一刀道:“可是你不怕。”

白玉京道:“我知道這一刀絕不會砍下來。”

趙一刀道:“哦!”

白玉京道:“因為我脖子上有樣東西撐著。”

趙一刀道:“什麼東西?”

白玉京道:“孔雀圖。”

趙一刀動容道:“你已知道孔雀圖?”

白馬張三搶著道:“你知道孔雀圖在哪裏?”

白玉京卻閉起了嘴。

趙一刀沉下了臉,道:“你為什麼不開口?”

朱大少淡淡道:“我脖子上若有柄刀,也一樣說不出話的。”

趙一刀哈哈一笑,“鏘”地,刀已入鞘。

朱大少又蹲了下來,微笑道:“我們剛才答應白公子的話,現在還是一樣算數,隻要白公子幫我們找到孔雀圖,我們立刻就恭送白公子上路--帶著終身享受不盡的黃金珠寶上路。”

白玉京笑了笑,道:“果然還是萬金堂的少東家講理些。”

朱大少道:“我是個生意人,當然懂得隻有公道的交易,才能談得成。”

白玉京道:“這交易我們一定談得成。”

朱大少道:“我早就看出白公子是個明白人。”

白玉京道:“孔雀圖當然還在那位袁姑娘手裏,隻要你解開我穴道,我就帶你去找她。”

白玉京這句話說出,心裏已後悔。

他本不該讓別人知道他穴道已被點住的,現在別人顯然已看出,也未必能確定。

一個人心裏光是太急切想去做一件事,就難免會做錯了。

誰知朱大少卻答應得很快,立刻道:“好。”

好字一出口,他的手已拍下--並沒有拍開白玉京的穴道,反而又點了他左右雙膝上的環跳穴。

白玉京胃裏在流著苦水,麵上卻不動聲色,淡淡道:“你莫非不想要孔雀圖了?”

朱大少微微一笑,道:“當然還想要,隻不過若是勞動白公子的大駕,也是萬萬不敢當的。”

白玉京道:“朱大少真客氣。”

朱大少道:“隻要白公子說出那位袁姑娘在哪裏,隻要我們能找到她,立刻就回來送白公子上路,這麼樣豈非就不要勞動白公子的大駕了?”

白玉京道:“好,這法子好極了。”

趙一刀忍不住插嘴道:“你既然也覺得好,為什麼還不說?”

白玉京道:“隻可惜我雖然知道她在哪裏,卻說不出來。”

趙一刀道:“怎麼會說不出來。”

白玉京道:“我忘記那地方的名字了。”

朱大少歎了口氣,道:“各位有誰能令白公子想起那名字來?”

苗燒天冷冷道:“我。”

他忽然走過來,一隻手從腰畔的麻布袋伸出,手裏竟赫然盤著條毒蛇。赤練蛇。

連趙一刀都不由自主,後退了兩步。

苗燒天冷笑道:“蛇肉最是滋補,白公子若是吞下了這條蛇,記性想必就會變得好些的。”

他的手忽然向白玉京伸出,蛇的紅信幾乎已舔上了白玉京的鼻子。

白玉京隻覺麵上的肌肉漸漸僵硬,冷汗已漸漸自掌心沁出。

突然院子裏有個非常迷人的聲音,帶著笑道:“各位可是在找我麼?”

02

晨霧剛升起,煙雲般繚繞在院子裏,紫藤花上仿佛蒙上層輕紗,看起來更美了。

袁紫霞就站在紫藤花下,就站在這輕紗般的迷霧裏,手裏還舉著根蠟燭。

她看起來也更美了,一種神秘而朦朧的美,使得她身旁的紫藤花卻似已失去顏色。

苗燒天與白馬張三已想衝出去。

袁紫霞道:“站住。”她忽然將另一隻手也舉起,道,“兩位若真的過來,我就將這樣東西燒了。”

燭光閃動,她晶瑩如玉的纖手裏,高舉著一卷素紙,距離燭光才半尺。

苗燒天和白馬張三果然立刻站住,眼睛裏已不禁露出貪婪之色。

白馬張三勉強笑了一笑,道:“姑娘想必也知道這樣東西就等於是座金山,當然舍不得真燒了的。”

袁紫霞道:“我當然明白,可是我若死了,要金山又有什麼用?”

苗燒天和白馬張三對望了一眼,慢慢地退了回去。

朱大少卻走了出來,長長一揖,微笑道:“姑娘芳蹤忽然不見,在下還著急得很,想不到姑娘竟又翩然歸來了。”

袁紫霞嫣然道:“多蒙關心,真是不敢當。”

朱大少道:“好說好說。”

袁紫霞道:“久聞朱大少不但年少多金,而且溫柔有禮,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下無虛。”

朱大少道:“像姑娘這樣仙子般的佳人,在下今日有緣得見,更是三生有幸。”

苗燒天忍不住冷笑道:“這裏又不是萬金堂的客廳,哪裏來的這麼多廢話。”

袁紫霞笑道:“苗峒主這你就不懂了,女人最愛聽的,就是廢話,各位若想要我心裏歡喜,就應該多說幾句廢話才是。”

苗燒天瞪眼道:“我為什麼要你心裏歡喜?”

袁紫霞悠然道:“因為我心裏一歡喜,說不定就會將這東西送給各位了。”

朱大少忽然大聲道:“不行不行,萬萬不行,這東西姑娘得來不易,怎麼能隨隨便便就送給我們。”

袁紫霞笑得更甜了,道:“我本來也在這麼想,可是現在卻不同了。”

朱大少道:“哦!”

袁紫霞道:“我隻不過是個孤苦伶仃的女人,若是身上帶著這樣東西,遲早總有一天,難免會死在別人手裏的。”

朱大少歎息了一聲,顯得無限同情,道:“江湖中步步都是凶險,姑娘的確還是小心些好。”

袁紫霞道:“但我若將這東西送了出去,豈非就沒有人會來找我了?”

朱大少勉強掩飾住麵上的喜色,道:“這倒也有道理,隻不過,姑娘就算要將這東西送出去,也得多少收回些代價才行。”

袁紫霞眨著眼,道:“那麼,朱大少你看,我應該收回多少呢?”

朱大少正色道:“至少也得要一筆足夠姑娘終生享受不盡的財富,而且絕不能收別的,一定要珠寶、黃金。”

袁紫霞歎了口氣,道:“我也這麼想,可是……這麼大一筆財富,又有誰肯給我呢?”

苗燒天忍不住大聲道:“隻要你肯要,這裏每個人都肯給的。”

袁紫霞大喜道:“那就太好了,隻不過……”

苗燒天搶著問道:“隻不過怎樣?”

袁紫霞道:“裏麵還有個人是我的朋友,你們能不能讓我看看他?”

忽然間沒有人說話了,誰也不肯負這責任。

袁紫霞歎道:“我的手已舉酸了,若是一不小心,把這東西燒了,怎麼辦呢?--隻要燒掉一個角,也是麻煩的。”

她手裏的紙卷距離燭光似已愈來愈近。

朱大少忽又笑了,道:“白公子既然是姑娘的朋友,姑娘要看他,當然也是天經地義的事,姑娘就請過來吧。”

袁紫霞用力搖著頭,道:“不行,我不敢過去。”

朱大少道:“為什麼?”

袁紫霞道:“你們這麼多大男人站在那裏,我怕得很。”

朱大少道:“姑娘要我們走?”

袁紫霞道:“你們若是能退到走廊那邊去,我才敢進去。”

朱大少道:“然後呢?”

袁紫霞抿嘴笑道:“有這麼多人在外麵,我難道還會跟他做什麼事?隻不過說兩句話,我就會出來,然後就可以將這東西交給各位了,各位也正好乘此機會,先商量好是誰來拿這東西。”

朱大少看了看趙一刀,趙一刀看了看白馬張三。

白馬張三忽然道:“我先進去問問他,看他肯不肯見你。”

他不等別人開口,已躥進屋子,閃電般出手,又點了白玉京五處穴道,然後才轉身推開窗戶。

點穴道的道理雖然相同,但每個人的手法卻並不一定相同的。

無論誰若被三種不同的手法點住了穴道,要想解開就很難了。

他們若發現袁紫霞有替他解開穴道的意思,再出手也還來得及。

朱大少微微一笑,道:“白公子想必是一定很想見姑娘的,我們為什麼不識相些呢?”

白玉京躺在地上,看著袁紫霞走進來,卻像是在看著個陌生人似的,臉上全無表情。

袁紫霞也在凝視著他,臉上的表情卻複雜得很,也不知是歉疚,是埋怨,是悲傷,還是歡喜。

白玉京冷冷道:“你來幹什麼?”

袁紫霞淒然一笑,道:“你……你真的不知道我來幹什麼?”

白玉京冷笑道:“你當然是來救我的,因為你又善良又好心,而且跟方龍香一樣,都是我的朋友。”

袁紫霞垂下頭,道:“我本可以溜走的,但若不是為了關心你,為什麼要來?”

她眼眶已紅了,眼淚似已將流下。

突然青龍會的一個人在外麵大聲道:“這東西本是青龍會的,自然該交還給青龍會,朱大少和趙幫主剛才豈非也已同意?”

袁紫霞眼睛裏雖然已有淚盈眶,但嘴角卻似乎露出了一絲笑意。

一陣風吹過,苗燒天耳上的金環叮當作響,一雙火焰般燃燒著的眼睛,瞪著青龍會的三個人。

趙一刀倚著欄杆,對這件事仿佛漠不關心,但目光卻在不停地閃動著。

白馬張三用手指輕敲著柱子,好像受不了這種難堪的靜寂,似是故意弄出點聲音來。

黑衣人動也不動地貼在朱大少身後,臉上還是無表情。

這件事本就和他無關係,他關心的好像隻是家裏等著他拿錢回去吃飯的那八個人。

青龍會的三個人緊握著雙拳,其中一人突又忍不住道:“朱大少說的話,素來最有信用,這次想必也不會食言反悔的。”

朱大少終於笑了笑,道:“當然不會,當然不會,隻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