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八章(2 / 2)

“是。”林福海低聲應了,暗自偷偷用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籲出一口氣,跟著陳公公退下了。

季天佑抬手一推門,邁步踏進房中,果然見季修傑好整以暇地坐著,絲毫沒有要起身的意思。他挑了挑眉,不甚在意地找了把椅子坐下,卻也隻是坐著。這麼僵持了一會兒,季修傑終於敗下陣來,他抬起頭,看向怡然自得的季天佑,語氣生硬地問道:“父皇深夜來兒臣這月華宮,不知有何貴幹?”

“倒也沒什麼特別的事,朕隻是來看看你反省得如何。”季天佑輕描淡寫地說道,看著季修傑地眼裏卻閃過揶揄的笑意。

似是被對這眼神感到惱怒,季修傑從鼻子裏哼了一聲,梗著脖子說道:“兒臣並不覺得自己有錯,談何反省?”

季天佑看著季修傑不肯服輸的樣子,忽然就覺得自己這個幼年早慧,滿朝文武都交口稱讚,從不令他失望的皇兒終於也有像個孩子的時候,心底倏地就柔軟下來,目光也自然而然充滿慈愛。他的母妃曾經是季天佑最為寵愛的一位妃子,那時候,他剛剛登基,正是一時君臨天下,少年張狂,無所畏忌。喜歡一個女子,就極盡寵愛之能事,各種榮寵加身,幾乎是一瞬間,就把她推上了風口浪尖,無數雙怨毒而冰冷的眼睛虎視眈眈著。隻是一刻的疏忽,在這個殺人不見血的皇宮裏,就讓她想落入狼群中的綿羊一般,屍骨無存。也是從失去她的那一瞬間開始,他才第一次明白了這張龍椅,這個皇宮,比那千年寒冰還要滲人刺骨。他是萬人之上,手握千萬人的生殺大權,守土安邦尚不在話下,卻偏就守不住一個他最想守住的人。宜妃死後,季天佑對季修傑總是心存愧疚,可眼看著年幼的季修傑突然就像一夜之間長大了一般,知書達理,好學懂事,無論是文學還是武功,都優秀地讓他頗感驕傲。但是,漸漸地,季修傑越是出色,他心裏對這個孩子的歉疚就越來越深。記憶中那個天真爛漫,活潑頑皮的孩子完全消失了,隻還給他一個文武雙全卻滿心戒備的皇子,讓他總是悵然。此次,季修傑的謀反逼宮之舉,雖說本是最為罪不可赦的重罪,但不知為何,在他眼中卻像是那個曾經會對著撒嬌耍潑的小男孩又回來了一樣。這麼多年過去了,高處不勝寒,他也早已不複當年那般狠辣絕情,鐵血殺伐。這個孩子這般出眾,在眾多皇子公主中鶴立雞群,若不是顧及祖宗禮法,即使是傳位於他,也不為過。這麼想著,心頭的怒氣就那麼悄然消散了,他也沒有追究責怪的心思。

季天佑出了神地憶起許多往事,季修傑見他半天不說話,眼神飄忽,輕輕皺了眉,出聲喚道:“父皇?”

被他的聲音一驚,季天佑猛然回神,掩飾性地幹咳了幾下,他沉著聲音問道:“這麼說,你是不肯認錯,死不悔改了?”

季修傑挑釁地一笑,回道:“父皇不是說過,男子漢大丈夫,最忌胸無大誌,固步自封。兒臣想要奪天下又有什麼不對?”

不想,季天佑非但沒有發怒,反而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點頭說道:“好!朕不怕你的野心,就怕你沒有野心。就憑著這股氣勢,他日就從你那大哥手中奪取這江山也未嚐不可。”

此話一出,季修傑錯愕地看向季天佑,遲疑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父皇,剛剛是在慫恿他與太子爭權嗎?

見他難得的呆愣模樣,季天佑忍俊不禁地笑了笑,然後挑眉問道:“怎麼?這就露怯了?虧你前些日子還敢帶兵逼宮呢。”

聽他提起話茬,季修傑的臉色複又凝重下來,眉心緊皺著,定定地盯著季天佑,問道:“父皇,究竟為何不問兒臣的罪?”

季天佑淡淡一笑,目光柔和地看著他,不緊不慢地說道:“朕不是說過了嗎?你是朕的孩子,朕沒有保護好你娘,要是再沒保護好你,還有什麼臉麵下去見她?”

聽季天佑突然提起宜妃,季修傑的身形猛地顫動了一下,神情閃動,眸中似乎有水光波動,但他立刻閉上了眼睛,重新睜開的時候,眼中已是一片清明,仿佛剛才的全是錯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