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合歡樹(2 / 2)

我沒料到那棵樹還活著。那年,母親到勞動局去給我找工作,回來時在路邊挖了一棵剛出土的綠苗,以為是含羞草,種在花盆裏,竟是一棵合歡樹,母親從來喜歡那些東西,但當時心思全在別處。第二年合歡樹沒有發芽,母親歎息了一回,還不舍得扔掉,依然讓它留在瓦盆裏。第三年,合歡樹不但長出了葉子,而且還比較茂盛。母親高興了好多天,以為那是個好兆頭,常去侍弄它,不敢太大意。又過了一年,她把合歡樹移出盆,栽在窗前的地上,有時念叨,不知道這種樹幾年才開花。再過一年,我們搬了家,悲痛弄得我們都把那棵小樹忘記了。

與其在街上瞎逛。我想,不如去看看那棵樹吧。我也想再看看母親住過的那間房。我老記著那兒還有個剛來世上的孩子,不哭不鬧,瞪著眼睛看樹影兒。是那棵合歡樹的影子嗎?

院子裏的老太太們還是那麼喜歡我,東屋倒茶,西屋點煙,送到我跟前。大夥都不知道我獲獎的事,也許知道,但不覺得那很重要;還是都問我的腿,問我是否有了正式工作。這回,想搖車進小院兒真是不能了。家家門前的小廚房都擴大了,過道窄得一個人推自行車進出也要側身。我問起那棵合歡樹,大夥說,年年都開花,長得跟房子一樣高了。這麼說,我再看不見它了。我要是求人背我去看,倒也不是不行。我挺後悔前兩年沒有自己搖車進去看看。

我搖車在街上慢慢走,不想急著回家。人有時候隻想獨自靜靜地呆一會,悲傷也成享受。

有那麼一天,那個孩子長大了,會想起童年的事,會想起那些晃動的樹影兒,會想起他自己的媽媽,他會跑去看看那棵樹。但他不會知道那棵樹是誰種的,是怎麼種的。

在《我與地壇》中,我看到了一位和本文中一樣的母親,她默默地關注著自己殘疾的兒子,躲在遠處,靜靜地看著兒子的一舉一動,悄悄想著幫助兒子的辦法,不為人知地在心裏流下牽掛的淚水。那棵合歡樹或許正是母親的化身,她在默默地注視著兒子的成長和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