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所經曆的“五卅”運動(2 / 2)

下半年學校開學時,我有位極知己的同班同學夏俠(鬆江縣葉榭鎮人)竟服氰化鈉自殺了,他是品學兼優的好學生,全校師生莫不為之震動!在此之際同學黃河清(即黃源)又悄悄通知我,巡捕房來抓人,黑名單上有我的名字。在同學自殺,上海又彌漫著白色恐怖的氣氛下,我就無法再安心地在立達學園求學了,於是央求我姑母代為向我胞兄陳蘊玉說明我要去日本讀書。那時東京的費用與上海相比較貴不了多少。這年年底我就和同班同學張貞黻出國去了。

在上海,我前後讀過商務印書館附設尚公小學(七年製)、吳凇中國公學(鬧風潮我才跟著老師們離開)和立達學園(創辦於上海小西門黃家闕路,後遷至江灣)等三個學校。1923年,在中國公學加入SY(社會主義青年團)秘密組織,介紹人是中公同學梅中林、楊顯,在國民黨清黨時他倆都犧牲了。那時我的大表哥沈雁冰在商務印書館編譯所工作;二表哥沈澤民在上海《民國日報》編副刊;我時常接到《新青年》、《響導》這些進步的刊物,都是二表哥寄給我的。大表哥的家在閘北寶山路鴻興坊,我每星期六下午都去他那裏,下星期一早上才回學校。他家裏一樓一底並不寬敞,晚上我跟姑母睡在樓上後邊的小亭子間裏。星期天來的客人很多,如瞿秋白、楊之華、楊賢江、惲代英、向警予各位先驅者我都見過。他們當時都是中共在上海發動革命運動的決策者和領導同誌。我見他們時常圍坐著一張八仙桌作“方城之戲”,他們隻用籌碼不用錢的賭博,起初我覺得很奇怪,後來才知道他們是以打牌的劈啪聲作為掩護,正在互通情報議論時政。“五卅慘案”前後,表哥家裏的客人就更加多了,我也一天不止一次地向他家裏跑,為的是去報告一些所見所聞的事情。表哥那時寫的幾篇散文速寫,如《五月三十日的下午》、《暴風雨——五月三十一日》、《街角的一幕》等等,我現在讀來確實感到非常真實而親切!1973年10月2日,他深情地寫給我的《壽瑜清表弟》七律首聯的兩句:“往時真理共追求,一擲何靳年少頭。”後來他在寫給我的屏條上把“寄蹤”兩字改為“萍寄”,也就是指我參加“五卅慘案”那段曆史的。

8年前,我66歲,接到表哥惠贈我的《壽瑜清表弟》這幅珍貴的屏條時,我真是說不出的高興並流下了感激之淚!記得在回信中我寫過這樣的話:“我六歲喪父母,從小就受著姑母和您的愛護與培養。我的一家人之所以有今天,是全仗您的大力幫助!因此,捧讀著您對我這樣垂青厚愛,將我微不足道的一生概括得這樣全麵,並鼓勵我勤奮工作這美好的詩篇和挺秀的手筆,叫我怎能不感激涕零呢?!”

承中共浙江省委黨史資料征集委員會辦公室10月28日來函指示:1925年6月8日上海《申報》刊載消息:“上海學生聯合會代表陳瑜清張秋人等50餘人在後樂園召開寧波學聯聲援‘五卅’運動的緊急會議? ?”囑我回憶有關張秋人烈士的事跡,為保存革命史料,教育後代作出貢獻。於是我就開動腦筋,挖掘記憶,但想來想去,總是想不出有關張秋人烈士的事跡來。推究原因,大概是因為張秋人烈士比我年長九歲,我們既未同過學,又不是同鄉(他是諸暨人,我是烏鎮人),在寧波我與他雖有一同參加會議之緣,但這是五十六年前的事情,時光老人把我對他的記憶衝洗得不留一點痕跡了,所以隻好交白卷,對於這場轟轟烈烈的“五卅”運動,我能記得的,略如上述而已。

原刊於《嘉興師專學報》(社會科學版)1982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