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外祖父兵敗自縊後,鍾姬也命亡宮中,而旁人隻知是她染了重病,英年早逝。
原是她所為之事被揭露,主上顧念舊情,賞她一全屍,也為皇家顏麵無損,她攛掇慕容止謀逆之事鮮有人知。而慕容瑾那時尚幼,加之主上憐愛,便將他認羅皇後為母,並未禍及。
雲舉悔恨不已的模樣,讓玦兒都心生憐惜,欲勸慰幾句。而他,則是從小盒中取出了一副用綢緞仔細包裹的畫作,交予其手中:“玦兒,你多次相問生母何樣貌,打量打量吧!”
一瞬,那被緊握著的畫作她覺好沉重。小心翼翼展開,此次,卻是淚如泉湧,慈眉善目之樣,眸中盡顯溫和,與其所想相差無幾。
“與你母親結為連理後,是夫婦和順,互敬恩愛,也算羨煞旁人。此畫即是那日與你母親遊湖之時所畫。你知莫夫人有心欲為正室,可你生母逝世近二十年,父親不肯讓你失了嫡女的位份,也不願負了當初對貞兒的允諾。雖說莫氏也多有怨言,我也權當不曾耳聞,置之不理。”
雲玦輕拭淚痕,裝作無恙問到:“父親即是知曉內情,縱然因不願殃及無辜對代王下狠手,可為何還要我為慕容瑾妻,為何不替我回絕了旨意。”
雙眸中難去的怨恨,讓她回轉過身不願和雲舉相視。
“玦兒,當初若非主上護著代王,我豈能容他在邊郡自在。今日父親尋你前來,不是僅為告知你母親與外祖父之事,更是為解你疑惑,知曉緣何父親未回絕了賜婚的旨意。”
衣袖中,取出了一封泛黃的信箋,雲玦掠過一眼,已是大驚。
“此是兩月前往代國替主上宣達旨意的黃侍中飛鴿傳書送回的信箋,此中內容,均是他恰巧聽聞於代王密謀時。”
慕容瑾是裝作大為天下蒼生所憂心之樣,說是雲氏等三家把持超綱,卻一心為私利,不為百姓謀福祉,全然是禍國的權臣,欲搜羅雲氏等罪證,上書陛下懲治。
“本以為慕容瑾雖遠在邊郡,可身旁之人總該有提過一二句其母所為的惡事,總覺以二皇子之慧根,會盡心為陛下分憂,贖其生母罪過。可不想他是錯上加錯,因鍾姬之死對父親多有怨恨,許是以為如若不是我等領兵敗退你外祖父,他應是位至太子,甚至已為帝王!”
“女兒對父親之意未明,還望指點。”
“父親是尋思著,你為代王後,即為慕容瑾枕邊人,總得伺機取他性命,那時你一報了母親之仇,二也算是為立了大功一件,功成之日,父親為你更名換姓,入太子府為太子妃,母儀天下亦用不了多時。這亦是我讓楚妍為太子良娣的緣由。”
雲玦麵有難色:“父親,女兒怕有負你所托!”
“絕不可能。可還記得,幼時你不喜女紅,反癡迷騎射,我未加阻攔,由著你性子。那時,我便在想,是你母親在天有靈,冤仇未報,才讓你是那般性子。憑你之技藝,還是能與慕容瑾一較的。況且,他對你再有防範,也不過是讓你不得探聽知一些事,斷不會料想你敢取他性命。”
雲玦本應該是恨極了代王,可此時她也不曉自個為何會出口那言語:“可父親,若是慕容瑾幡然醒悟了呢?”
雲舉哼了一聲,搖手到:“簡直是癡人說夢,他若會醒悟,就該一心在代地防範胡人,而不是還有餘力算計我!”
那惱羞成怒的樣讓雲玦多了幾分畏懼,他見罷,轉而和顏悅色淡笑著:“玦兒,你是對父親所言有所不信嗎?”
恰於此時,又起了幾下扣門聲,而此時立於外麵的則是宋琰的父親宋道。
輕合上門,宋道竟是跪於跟前,聲聲哭訴卻已難言語。
“父親,宋伯這是?”她敬稱其一聲宋伯,也皆因宋氏父女十餘年對其照拂有加。
“他,他便是當年追隨你外祖父的謀士,於宋之。”
連一炷香的時辰都未到,她得知了太多意料外的事,跌坐於座上,聽宋道,不,應是於宋之一番言語。
“那年,你外祖父齊王,受了蠱惑,一心要謀逆成大事,小的極力阻攔勸說,可根本無用。都言士為知己者死,顧念齊王對我的知遇之恩,縱然他謀逆,我也唯有以死相隨,恨隻恨鍾姬為一己私利,害多少人冤死!”
那扼腕痛惜捶胸頓足的模樣,一旁的見者無不憐憫。
“好在上蒼有眼,兵亂之中,小的苟存性命,還至了長安,得丞相垂憐,於府中暫避,還得在大小姐跟前訴說當年之事,此生,也算無愧齊王了。”
都言男兒有淚不輕彈,而宋道,則是向著齊地的方位,叩首三記,額頭亦是起了紅塊。
而雲玦,則不免憶起了十餘年前,雨雪紛紛中,他二人蜷縮在相府門外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