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夕高聲道,“符將軍!此事純屬誤會,還望聽從解釋!”符昊手上留有餘地,不傷人,卻十分綿密,使得池夕不敢動刀劍,怕再另外橫生事端,因此,反而受製於人。
符謙怒極反笑,“解釋便算了,我等無福消受。”
那邊符燁和符曄,雖不傷池裕他的性命,刀刀都向著臉上招呼,打了一會,意識到這所謂的池家幺子不僅有武藝傍身,還詭異非常時,二人鬼使神差地下了殺手。卻沒想,片刻時間裏,竟是以他二人,穴道被製告終。
池裕似笑非笑的看著符謙,一幅挑釁的模樣,甚至伸手彈彈衣袍上粘連的草屑,揚聲,“就憑你們,還想替符花赫出頭?你們有資格麼?”
池夕架住符昊的雙掌,幹咳幾聲,道,“毓卿,不可無禮!”
在場的符姓眾人臉色頓時難看了起來,符謙尤甚,池裕說的是事實,自己應找那東涼齊念報仇雪恥。雖說他另有計較,可而今在旁人看來,他們苟安此處,嫁出妹妹保得平安。。。。。。這份恥辱,怕是此生難消。
想到望樓打在自己身上的那一掌,想到花赫醉後滑落眼角的淚,三弟符昊的質問,五弟符燁無言的背影,六弟符曄哀求的目光。。。。。。往事紛雜,鋪天蓋地,符謙喉間腥味更重,難以咽下。
自己一向以謀劃為樂,談不上什麼在世的諸葛,卻也是有名的白衣卿相,而今,算得世事,也奈何不了周圍的眾人。
先是大哥魯莽,魂斷荒野,再來四妹身陷敵營,清白難再。盡己所能,幾位兄弟意難平。舍了仕途讓妹妹嫁入池家,奈何性子剛烈的她,到底是不願。池裕功夫了得,這自己是知道的,怎麼會失手傷她,方才,他說的怕是氣話,想必是知道了原由,惱怒至極。整件事隻是累極望樓,讓自己失了分寸,竟領著本就心懷不滿的眾兄弟來打架,此舉與市井潑皮有何區別。
符謙以袖遮麵,劇烈的咳嗽了起來,不知從何處抽出一條女子的手帕,緊緊捂住嘴,片刻後,一絲嫣紅流過帕角繡得翠鳥。
池裕微微皺眉,沒再說下去,若是聽得沒錯,這符謙,隻怕是命不久矣。
另外一邊符昊和池夕早已停手,符昊這邊剛剛扶起符曄符燁,就聽到二哥符謙疲倦的聲音,“走吧,去看看花赫。”
池夕寡言,對符謙抱拳,“請!”
幾人終於罷手,進得屋來。
曆延聽到外麵終於停止了打鬥,把一個小瓷瓶從望樓傷口旁拿了下來,收好後,拿著白布為她裹起傷口來,裝作很盡心盡職為傷者治療的樣子。
望樓傷在左胸,包紮時,免不了除去衣物,肢體碰觸難免,曆延眼裏沒有男女大防,隻有各種奇奇怪怪的藥方,所以為了感謝那瓶奇奇怪怪的苗族處子血,他包紮的很是仔細,唇角還帶了一抹滿足的笑容。
他這個表情,怎麼能讓進來看到他撲在望樓身上的符謙不誤會?
總之又是一陣雞飛狗跳,白衣將帥追著醫鬼,跑了大半個城,最後牽動了傷處,吐血不止。
連涴二十三年,安祈侯奉旨千裏迎娶西北大營安涼將軍符四之妹,符花赫為妻,皇恩浩蕩,允大帥符謙挾印護送其妹,副將符燁相隨,威秩將軍符昊,副將符曄留守大營,即日啟程不得有誤。
同日,扶安涼將軍符四靈柩回京,聖上念其妹年幼離鄉,特準符四墓葬京外景山,其兄風年將軍符年衣冠塚同立景山,一則,兄弟二人可死後同守皇城,以表忠義,二則符花赫可聊寄哀思。
自此,安涼將軍符四已死,符花赫承其兄恩,嫁與安祈侯池裕,原池家二公子池毓卿,毒王穀的毒君。
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
從頭開始,就是一場欺瞞天下,被扭曲的鬧劇。
隻不過,最難過的是--自己騙了自己。
花赫本來不是故意的,可劍已經到了胸前,她委實覺得,死了,也好。
她費力向塌內挪了挪,抬起沒受傷的左手掀開馬車的簾子,見一人一馬緩緩在身旁。
錦服翠色明媚,棗紅色的馬很是溫順,馬上的人卻是寒霜一般的俊俏模樣,似是沒注意到她,狠狠抓著手上一直碧竹製的長笛,周身兩丈之內沒有第二個人。
花赫愣了愣,這是?嚐試喚她,“姑娘,我。。。。。。”
話再說不下去,眼睛突然睜得好大,然後笑了。
麵前被裝扮成女子的符燁咬牙切齒,“符四,你再笑個試試!”
同樣在馬車中的池裕見他們鬧得熱鬧,便托起符花赫,讓她看得更清楚,口中卻道,“望姑娘好大的脾氣,我家娘子怎麼惹你了?”
符燁冷哼一聲,“池毓卿,今日你折辱我,他日我必將加倍奉還。”
“奉還?我今日就是廢了你的功夫,你又能如何?”池裕抱著懷中的花赫,手上不停,從袖中抽出簪子,幫花赫把頭發綰了起來。
待花赫回過神來,定定地望向鏡子中那個,腰身綿弱,削肩側身的女子時,五感好像隻剩下了眼睛還能看得見,滿滿的情緒湧在胸前,讓她無言。
殊不知,四周的簾子都被不同的手法撩開了一條條縫隙,無數雙眼睛望了過來,有擔憂,有驚豔,也有莫名的殺意。
池裕慢慢的把頭湊近她的頭,磨蹭著,低低喚道,“花赫。”
花赫沒有反應,任由他環住自己。池裕感覺到懷中身子僵硬得不能自己,心中沒有來的一股煩躁。
他隻好好得抱過媚娘,媚娘說自己這般抱著她時,她很有安全感,可為什麼這個符花赫一點舒緩的痕跡都沒有,反而不自在?
真是麻煩,心裏如此想到,池裕卻微笑著拿起矮幾上早就準備好的巾帕,沾著水,給符花赫洗臉,擦幹,過程中一直試著和她說些閑話。
不光是車內,一眼望去,十裏的車隊,全部都綴上了石榴花,前後是數不盡的銀甲騎兵,符家的幾位將軍,身著軍甲,腰背挺直,護在四周,再外一層,池夕率眾侍衛守護,然後是毒王穀的弟子,曆延為首,全部的全部,都以那一架墨檀的馬車為中心,靜謐至極。
低低的,隻有安祈侯一聲一聲的低喚。
“花赫,你喜歡什麼樣的府邸?”
“花赫,你喜歡這胭脂嗎,這是百花閣製的。”
“花赫,這布還好吧,銀蠶絲不錯,給你裁身晉服吧,長袍廣袖,配著你周身的瀟灑,極為合身。”
“花赫,花赫。。。。。。”
花赫。
直到最後一名銀甲兵離開城中,人們都記住了這兩個字。
縣誌曾經記載:安祈侯聘安涼將軍妹為妻,將軍喪,刀劍軍甲為妹嫁十裏,西北銀甲騎兵營執劍以護,萬民叩呼,涕泣,長呼將軍者,置紅白物於地者無數,似喪似喜。將軍妹無言。及至聲不可聞,無起身而歸者。城中俱以為安涼將軍喪,僅其妹符花赫存也。殊不知,符四即符花赫,安涼將軍者,婦也。
是日也,有一位叫花赫的女子嫁給了安祈侯,而安祈侯很溫柔,他的聲音很好聽,也很愛他的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