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1672年,一個鄉村婦女的非正常死亡(2 / 3)

史景遷之所以在《王氏之死》開篇描述這場慘烈的地震,是因為主人公王氏是這場災難的幸存者。她僥幸大難不死,沒想到五年後死於非命。這一切與那場地震有關嗎?史景遷認為那場強烈地震對於小小的郯城縣而言,不隻是整個自然環境顛覆,更重要的是這場彌天大禍顛覆了整個社會環境。這與20年前切爾諾貝利核事故有相似之處——核輻射後,很多動物出現變異。

黑夜裏,有一種巨鼠大如貓狸,全身發出閃亮的熒光,行動詭異,有人擔心,這些鼠類將會變成食人巨鼠。

我們現在之所以對郯城大地震有詳盡的了解,這要感謝那些保存至今的史誌、詩文和碑刻等數百種資料的記載,使得我們在今天能全方位目睹1668年郯城大震的真實情形。

時間:康熙七年六月十七日戌時(1668年7月25日晚上八點鍾左右)。

隨著一道強烈的電光像紫色的雲片在天空劃過,大地如同磨牙一般發出駭人的雷鳴,並開始如篩糠般強烈搖晃。所有的建築物像孩子手中的積木一樣轟然坍塌。粗壯的橋墩像紙糊一樣,脆弱得不堪一擊。大地突然間像波浪一樣起伏不定,有的地方撕開裂縫。地下水如同激情的噴泉,高達數丈。

一陣陣熱浪夾裹著騰空而起的煙塵迅速彌漫了夜空。百姓們驚恐萬狀,眼睜睜地看著地麵被撕裂,房屋倒塌,親人被吞噬。一時間整個郯城變成了人間地獄,大人的喊叫聲、婦孺的呼救聲和傷者的呻吟聲彙成一片,令人毛骨悚然。

城樓垛口、監倉衙庫、官舍民房並村落寺觀,一時俱倒如平地。城內四鄉邊地裂縫,或寬不可越,或深不可視。裂處皆翻土揚砂,湧流黃水,泉湧上噴高二三丈。周圍百裏無一存屋。那些男男女女一絲不掛,在街上裸奔……根據今天科學估算,1668年郯城大地震釋放的能量,大約是1976年7月28日唐山7.8級地震的11倍。

當時的郯城知縣是馮可參(邵武縣人,康熙進士),目睹了地震的全過程,寫下一首長詩——《災民歌》,詳細記述了地震時山崩地裂以及震後百姓的悲慘生活:郯城野老沿鄉哭,自言地震遭荼毒,忽聽空中若響雷,霎時大地皆翻覆……

令人感慨的是,郯城特大地震發生的時候,距離郯城北600裏外的一個地方,偉大的小說家蒲鬆齡正與表兄李篤之燭下對飲。倆人相談甚歡。忽然,大地開始搖擺。驚魂甫定,蒲鬆齡立即拿起筆,為我們記下了一則極為寶貴的“微博”:

【聊齋誌異·地震】:康熙七年六月十七日戌刻,地大震。餘適客稷下,方與表兄李篤之對燭飲。忽聞有聲如雷,自東南來,向西北去。眾駭異,不解其故。俄而幾案擺簸,酒杯傾覆;屋梁椽柱,錯折有聲。相顧失色。久之,方知地震,各疾趨出。見樓閣房舍,仆而複起;牆傾屋塌之聲,與兒啼女號,喧如鼎沸。人眩暈不能立,坐地上,隨地轉側。河水傾潑丈餘,鴨鳴犬吠滿城中。逾一時許,始稍定。視街上,則男女裸聚,競相告語,並忘其未衣也。

後聞某處井傾仄,不可汲;某家樓台南北易向;棲霞山裂;沂水陷穴,廣數畝。此真非常之奇變也。

《王氏之死》中,史景遷引用了許多聊齋方麵的材料。把寫鬼狐的蒲鬆齡引用出來,除因為資料匱乏,更重要的是,蒲鬆齡與王氏生活在同一個時代,史景遷想通過蒲鬆齡這位著名小說家的形象文字,來洞察那個時代的人,盡管蒲氏提供的材料隻是小說,事實上,這些小說的形象性比起枯燥的史料,更能讓人直觀地看到那個時代的芸芸眾生。這也是史景遷出人意料的一個地方。他在書中分析了大量的蒲氏筆下的人物形象。這是很大膽的一次嚐試。

因為史學著作,幾乎不可能引用文學作品來作為依據。通過對蒲鬆齡作品的分析,我們已經對郯城的自然、社會環境有了一個基本的印象:

此次郯城大地震,有感半徑達800多公裏。罹難5萬餘人,死屍遍野。

時值六月,烈日當空,凡值村落之處,腥臭之氣達於四處。震後又發生6.5~7.1級餘震6次。今郯城高峰頭鎮有“麥坡地震遺址”,今仍能看到當年大地震留下的痕跡:大地被撕裂後,出現了一條長長的峽穀。現此峽穀被定為國家級典型地震遺址。

郯城大地震,驚動了大清朝野上下。康熙命戶部具體負責賑濟,免去山東沂州等40州、縣的年租,發賑災款銀二十二萬七千三百餘兩。緊接著,饑饉、盜匪、疾病、蝗蟲和屠城的清軍,相繼蜂擁而來。郯城,這個彈丸之地如同水中漂萍,如同打擺子一樣在痛苦地戰栗。在這樣的背景中,我們所看到的王氏,隻是千千萬萬個小人物當中的一個,有名無名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我們看到她和普通人一樣,經過大地震之後,驚魂未定、戰戰兢兢地被一個男人帶走。

他成了她的丈夫。他姓任,和王氏一樣,他的麵目模糊,我們無從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