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我承認那個時候真有些不能見人,醫生就是愛小題大做,不就撞了下額頭傷了隻腿,就把我捆得跟木乃伊似的,身上還插滿管子電線,真是太損形象了,幸虧你沒來看我,否則——這輩子在你腦中我隻能保持那個挫敗形象了。”怕黎是說出讓他失望的解釋,左銳衍立即將話接了下去。
他暗暗自我安慰,能有幸喝到黎是親下廚熬的湯,這個車禍也是值得的,好歹占了一個不屬於陸戰僑的第一次。
左銳衍輕鬆的語氣和生動的表情逗得黎是想笑,但因為他的傷實在不輕,當時情況也的確危急,笑出聲太落井下石。所以她狠狠地咬了一口手中的蘋果來掩飾情緒,在大門外曬了那麼久的確是渴了。
“當時小非生我氣呢,她從小就倔,我沒敢去招惹她。”黎是嚼著蘋果裝作若無其事地答道。
仔細地打量著這個左銳衍養病的臥室,黎是心中暗自讚歎左家的雄厚財力,恐怕光是一間房的裝修設計的耗資就超過普通人家的樓中樓了。她一直認為陸戰僑是追求品質的高調生活態度,跟左家的張揚一比還是收斂多了。
望著那張簡單大方的不規則水晶桌子,黎是不禁感歎道:“醫院最好的病房對你們左家來說也就是個傭人房等級,你們家可真有錢。剛才在外頭我還以為自己走錯地方了,這個別墅群橫豎看上去都不像是個醫院。”
黎是不禁想起她家小喬那小十幾萬人民幣的存款,跟這麼一個左家相比,果然是門當戶對多了,幸好沒進了這個豪門,不然,她這麼個可塑性極強的人指不定要墮落成惡富婆的。
“屹立房產下麵還有裝修設計公司,我們家在房子和裝修上會比較……浪費資源。這兒很俗氣吧,所以我寧願一個人住鉑宮,要不是腿下不了地我也不會回家住。”左銳衍環視一下四周,嘴角泛著淡淡的笑意。
他知道黎是有點兒仇富,也崇尚門當戶對,所以當初對她有了一些隱瞞。此時事實被揭穿怕她排斥,卻也明白他們之間已不是家世背景的問題了。
“還真是挺浪費的,不過屹立房產的老總也不能住個別人能隨便買得起的房子,是得講究排場一點兒。”黎是緊握著手中的蘋果,猶豫再三才緩緩問出她的疑問,“銳衍,你真是因為我才執意醉酒駕車的嗎?”
“小是,你跟陸戰僑真的已經……結婚了嗎?”左銳衍不答而問,此刻,他覺得有必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望著一臉嚴肅卻沒辯解的左銳衍,黎是感到很無力,她十分不願因為自己的私事而傷害到別人。盡管明白陸戰僑也沒有打擊左銳衍的意思,她卻始終不明白那家夥為什麼會做這麼無趣幼稚的事。
“是他告訴你的吧。對不起銳衍,阿僑有時候像個孩子,有點幼稚也比較任性,但他應該是沒有惡意的,我真的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麼做。”黎是的情緒很複雜,想要替陸戰僑道歉卻知道左銳衍並不需要。
昨晚她幾乎一夜未眠,一閉眼就回想起上次在醫院見到的左銳衍。
她還記得那次曾跑去陸戰僑辦公室鬧過,當時他告訴過她,在那之前他並不知道車禍事件,可他明明在背地裏做了這麼莫名其妙的事卻理直氣壯麵不改色地欺騙她。
真是氣得她胃疼!
不過,黎是似乎也不太清楚她到底是在意陸戰僑無意間打擊了左銳衍,還是在意他對她的欺騙。
“看來,這件事是真的。小是,恭喜你們,祝你幸福。”左銳衍勾著唇角笑著,心底的苦澀無人得知。
他感到內心深處的某個角落在這一瞬間坍塌,剛才萌生的那些希望已經成了不可能的奢望,他終是遲了一步,他與黎是,終是隻能錯過彼此。
“那晚收到你的短信我就明白了,隻不過你剛拒絕了我的求婚第二天就嫁了他讓我覺得很丟臉,所以多喝了幾杯酒想找點兒自信回來。因為愛麵子所以逞強不想讓別人幫我就自己開了車,真不是報紙上的醉酒駕車,都是因為那輛橫衝直撞的小貨車害的,我這是心腸太好避讓他,誰知道自己喝了點酒腦子有些轉不過彎,反應一遲鈍才發生了悲劇,跟你沒任何關係。”左銳衍略帶沙啞的嗓音中有故作的輕鬆,可藏在被子底下的手卻拽成了拳頭。
她已做了不能回頭的選擇,他又怎會讓她陷入不必要的內疚中?
“可你平時喝酒是不開車的。”黎是眼中依然存在懷疑。
“還不是自尊心作祟?那天和幾個發小泡吧來著,他們喝得連路都走不穩還能載著美女回家忙活,我這不是死要麵子嗎?但我沒人家那運氣,攤上這麼一個打瞌睡的貨車司機,讓出車道救了他可搭上了自己。還好,就斷了根腿骨,沒什麼大不了的。”
看著裝作毫不在意的左銳衍,黎是越發的難受。
他一向自律,嚴於律己珍惜生命,又怎會為了別人逞強耍帥拿自己的安全開玩笑?他越是說得輕鬆就說明距離事實越遠,這根本不是他的個性,而報紙也沒有提過有那麼一輛小貨車。
他會這麼說,隻是想減輕她的內疚,隻是不想要她的憐憫。
她明白,左銳衍是驕傲的,他不需要除去愛情外的其他任何情愫。
“好了,你可別掉眼淚,我這不還沒死嗎?”
黎是的安靜讓左銳衍擔憂,發現她眼裏的朦朧更是怕她會哭出來。其實,若要他說不心酸不在乎就太虛偽,畢竟這是黎是第一次為他落淚,他仍然很感動。
但他也清楚黎是現在的內疚多半是因為陸戰僑,她替他道歉,替他解釋,在她的心裏,終究隻有那麼一個男人能獨占全部。
“好了,見過往自個兒身上攬功勞的,沒見過你這種拚命攬責任的。用你的話說,我的車禍跟你沒半毛錢關係,所以,別拿這種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的臉對著我,有些看不習慣,一點兒都不像你。”左銳衍最終還是伸手摸了摸黎是的臉,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他需要的不是她的內疚和自責,何況,車禍的責任是他自己,與任何人無關。
“我這哪是梨花帶雨?別亂用成語。”
黎是無奈地失笑,吸了吸發酸的鼻子強忍著沒讓眼淚落下,她不希望再給左銳衍帶來什麼心理負擔。
今天果然不是談黎非的好時機,對著這樣的左銳衍她無法開口盤問他與黎非之間的事。
“我二哥沒說過什麼吧?他這人就是刀子嘴不饒人,見人就上前死命招呼,你別在意,他就那德性。”見黎是收起了失控的情緒,左銳衍開始轉移話題。
兩人的關係一旦變化,能談論的話題也有了區域性。
“我是那麼小氣的人麼?其實我挺羨慕你家裏有個嘴上缺德的哥哥。我跟阿僑都是獨生子女,他五歲的時候父母離異被送到江寧姥爺家,小時候我爸媽都忙,爸爸要在大酒店上班,媽媽要在舞蹈培訓部上課,通常都將我托在阿僑的姥爺家跟他一塊兒玩。他有個來自江南的姥姥,我們都喊她外婆,可外婆再慈祥也隔了好幾代,所以我常攛掇阿僑跟我一起溜出去搗蛋……”
望著黎是娓娓動聽的講述,左銳衍淡笑著掩藏起滿心的酸澀與無奈。
他知道黎是不是有意在他麵前提起陸戰僑,而是那個男人已經如日月星辰般自然地存在於她的世界,盡管可能被她忽視卻永遠都會存在。
這種永遠,堪比每天的日出日落,直到黎是生命的結束。
原來,他早就輸了。
他輸在時間裏,輸在機遇上,黎是與陸戰僑從五歲就開始相依相伴,二十年如一日從未變過,如此牢固的感情豈是他人能隨意替代的?
他早就沒有任何贏取芳心的可能。
*****
陸戰僑回到京海時直奔了鉑宮,依舊撲空。
黎是的行李包原封不動扔在客廳的沙發上,床上丟著她匆忙換下的衣褲,浴室的洗臉池裏泡著她的毛巾,髒衣簍裏裝著用過的浴巾與內衣褲。
她的手機一直處於關機狀態。
陸戰僑沉著心思替黎是收拾好行李包,抱了床上的髒衣丟進洗衣機,再愜意舒服地泡個澡緩解疲勞,借著這幾十分鍾琢磨黎是賭氣的前因後果。憑他對黎是的了解度來看,她這次氣性並不大,否則根本不會回鉑宮,更沒心情在浴缸泡澡,沒準已經離家出走住到了外麵的可靠處。
比如程非凡家。
黎是昨晚隻是扔下他獨自回家,或許是因為被老楊同誌審問了半夜導致一晚沒睡才賭氣提前回了京海?
小丫頭應該隻是想晾晾他讓他著急而已。
做了一番推敲與自我安慰,想通了事情的嚴重性並不如他擔憂的那般,陸戰僑終於壓下那股急躁,決定安心在家著黎是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