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於,將九州納入我唐氏的名下。
隻要我樂意。
可是突然有一天,有一個人,他想要阻止我,於是他用自己的性命,將我的術法封印。我失去了能夠讓自己肆無忌憚的利刃,就如從雲端跌入泥潭那般狼狽。
能夠體會得到嗎?
那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親密最信任的人,也是唯一一個我沒有擅自窺探他過往的人。一無所有的我想要問問他為什麼?可是那個人卻死了,連身體都化作光點,消失得一幹二淨。
他總是勸誡我,讓我不要再肆意妄為,他總是說,做個普通人其實很好很好。
直到有一天,我終於將那該死的咒印解除,又可以著手九州,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時候,我卻變成了一個異類。
如你看到的,這雙眼睛。
這副妖魔鬼怪般的模樣。
你不會瞎,可是若不想別人看到,你隻能閉上眼睛,成為一個瞎子。
君長樂,你害怕嗎?你明白了嗎?”
明明什麼故事都沒有看到,隻一雙異色的瞳孔,我突然間就不能克製地哭了起來,悲傷自心底蔓延,直到唐印鬆開我,從我的夢裏消失,可那雙金色的瞳孔卻如利刃,一下一下,刺入我的心中。
置身於高高的閣樓之頂,上不達天際,腳下卻有如地獄深淵。
我當然害怕。
很害怕,很害怕。
我害怕自己會突然之間就這麼掉下去。
突然之間,我更害怕的是,再見到容年。
一夜未央,周身骨頭疼得仿佛被巨物碾壓過一般。
還未睜眼,便聽得一聲黯啞的急促:“阿樂?”
有些熟悉,卻又有些陌生,仿佛大洋中漂流許久之後再見彼岸,那般欣喜卻又不似真實,怕再睜眼隻是一夢浮生。記憶中的他永遠是那般冷漠,萬年的寒冰凝固在他的眼中,偶爾會因我的冒失傻愣而無奈搖頭,可笑意卻從未到達過他的眼底。這樣一個人,天崩地裂岩漿噴發都不會慌亂的一個人,怎麼會如此焦急地喚我的名字呢?
興許還是在睡夢中,便也就沒有睜開眼。可是夢裏是沒有知覺的,眼眶也不會如此酸澀。驀地,失了睜開雙眼的勇氣。我似乎被人拉入了一個懷抱裏,牢牢鎖住,淡淡的冷香竄入鼻中,好聞得萬物失澤,本就不穩的心跳更加狂亂。身體被摟緊了些,帶著怒氣的聲音從胸腔中透出,將我震得有些發麻:“她為何還不醒?”頓了一下,是唐印略為譏諷的回答:“一個不願醒來的人,如何叫得醒?”
微微一顫,竟是不敢再睡過去,怕在夢裏再見那雙妖瞳。不敢睡去,躊躇著也不敢睜眼,更是害怕會看見他,從他的眼中看見自己的瞳孔也變成了金色。
“阿樂。”耳邊是低低的呼喚,有力的臂膀將我牢牢禁錮,這是我曾經夢寐以求的懷抱,至今依舊。而此時此刻,夙願達成,我在他的懷中,聽他說:“是我,阿樂,我是容年。”
“阿樂,你睜開眼來,看看我。”
如暴洪決堤,如怒雨傾盆,再也止不住的淚水滾滾而落,朦朧之中,得見玄色有墨暈開,先是幾顆,片刻染成一片。我將臉深深埋入他的衣裏,聽得一聲鬆懈:“你這是第二次嚇我了。”
他輕輕拍撫著我的背脊,替我平順氣息,任由我糟蹋著他的衣服,小心翼翼道:“你哪來痛?嗯?告訴我,你哪裏不舒服?”什麼也說不出口,隻能不依不饒地埋首在他懷中哭泣。我不知自己淚眼汪汪是什麼模樣,不知如此是否能招得他的憐愛,其實挺怕他會以為我很可憐,然後可憐我,我怕我會將這份可憐之情當成愛情,可我又那般矛盾地希望他能可憐可憐我,然後我就能假裝他其實是愛我的。這是我的心上人,我想象著他夜裏踏雪而來的模樣,想象著破曉之際他擁我入懷的模樣,想象著他愛憐我的模樣,想象著一切曾經想象過的一切,卻唯獨不敢想象,他恐我懼我,視我為怪物的模樣。
我原來真的已經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他。
心中有巨浪洶湧來襲,有什麼被衝破開來,我嗚咽著,終於失聲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