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虎賣畫回來的早。一頭紮進自己的房間。
不多時候,伯虎走出來,拿給我一張紙。
上麵是《桃花庵歌》,他寫的。
桃花塢裏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酒醒隻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半醒半醉日複日,花落花開年複年。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車塵馬足富者趣,酒盞花枝貧者緣。若將富貴比貧賤,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將貧賤比車馬,他得驅馳我得閑。別(他)人笑我忒(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
“怎的想起寫這個了?”我問道。我很喜歡伯虎這首詩,隻是這首詩裏隻有他一個人。
伯虎什麼也沒有說,黯然神傷的樣子讓人心疼。我知曉伯虎此時定然知道了什麼,有的事情終究是隱瞞不過去的。
傍晚時候,窗外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我掙紮著起身向外看,雨下的細密,就像當初我為伯虎織成的回文錦一樣。
伯虎端了飯菜走進來,我笑道:“當真是我的福氣了,也能整日整日的躺在床上等你伺候了。”說完以後,自己心裏先是一涼,然後看到伯虎眼裏閃過一絲的哀傷。
“你若是喜歡,我日日伺候你也無妨。”伯虎笑著給我盛飯夾菜。我心裏卻一直在回味著他的言語,日日,伯虎,我多想陪你走過你的每一個日日。
我故作歡喜的搜刮著肚子裏的玩笑和伯虎說著,方想起當年穆大哥在知道真相之後他二人有多累。他們二人尚且知曉彼此之事,我與伯虎雖知曉,卻又不能夠說出來。隻得辛苦的隱瞞。
“昨日我去賣畫時候結實了一大夫,是皇宮裏告老還鄉的老禦醫。替你診診脈也是好的。”伯虎見我吃完一麵幫我蓋好被子,一麵收拾起了碗筷。我見他勞作的身影對他道:“終究是我的病連累你了。”
伯虎手一頓,隻是說了一句:“我倒是樂在其中。”他一如既往的玩笑著,隨後端起了碗筷走了出去。
雨還在下,伯虎擔心我冷便在我房間裏給我生起了火。一時間屋子裏麵暖暖的,我不知不覺間竟然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有人在輕輕喚我,仔細聽去方知道是那位大夫來了,伯虎好像一時間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開心。
那位老先生眉毛粗黑,臉上寫滿了經曆過歲月後的滄桑,看上去確麵善。伯虎在一旁緊張的問道:“怎的?可是還好?”
老先生手在嘴邊做了一個噓聲的動作,自己閉著眼睛細細的感受。隨後起身道:“唐兄,可否借一步說話?”
伯虎看了看我,然後對著老大夫做了一個請的動作。伯虎自我生病以來,四處為我讓人幫忙請來名醫,隻是大多數人都會請伯虎借一步說話。我反倒是習慣了許多。
我在床上看著火爐裏的火正旺,摸了摸自己的臉,也被烤的熱熱的發燙,伴著窗外時疏時緊的雨聲,一時間感受到了些許的來自家的安寧。
不一會,伯虎走了進來對我道:“九娘,你可知我看到了什麼?”他努力的綻放著我喜歡看的暖暖的笑容,眼圈卻是掩飾不住的紅紅的。
一眼看過去,自己已經知道了大夫說了什麼,卻又不有勇氣去問。
“看到了什麼?帶來給我一看可好?”我努力笑著問道。
“嗯......窗外的桃花長出了花苞。”伯虎對我道。
桃花要開了,我真的要離開了嗎?我卻故作很開心的樣子對他道:“當真是個好兆頭,等桃花開了,我們便要成親了。”
伯虎笑著看著外麵,一時間眼裏的神色被雨映襯得很濕潤。
“那明日,我便給你我二人準備嫁衣可好?”伯虎問我道,說話暖暖的,讓人貪戀。
我點了點頭,看著他此時的樣子終究是於心不忍,隻得對他道:“伯虎,你坐到我床邊,我給你講個故事可好?”
伯虎點了點頭,安靜地坐在了我床邊,卻不好看我。
“九重天上,有一桃花仙,隻是後來因為她不小心,而貶入人間來了結她和一男神的糾纏,自是使人間的桃花從那之後再也沒開過。”我對伯虎道。
“這故事聽得倒是新奇,人間桃花不開,使世間早已經流傳了各路傳言。”伯虎背對著我,語氣好像有些許的哽咽。
“伯虎,你知道嗎?桃花總是會開的,桃花仙也總是會離開的。”我說道。
伯虎笑了笑,對我道:“你早些休息吧,時候不早了,等桃花開了我帶你去看桃花。”
“伯虎......”我願是想明知故問大夫說了些什麼,卻又沒有忍心說出口來。
伯虎走過來緊緊地握了握我的手對我道:“九娘,明日見。”
我揮著手和他說晚安,卻在碰到他的臉的那一刻,感覺到了觸心的冰涼。我們二人,故作假裝,卻又知道彼此心知肚明,最後的日子裏,我隻想伯虎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