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秋至懷歸(2 / 2)

下一聯寫其欲歸不成,歸途漫漫之感。試訪猶言欲訪;淮海使,揚州的地方長官。東晉以還,北人南遷,多聚居於揚州一帶,所謂的僑置州郡也多設於此。史載江淹起家南徐州從事,又曾隨景素在南究州,尋舉南徐州秀才對策上第“(《南史》本傳),上述兩個僑置州在劉宋時即以京口、廣陵為洽所,詩人故將淮海視為自己的故鄉。“蓬驅”句以蓬草自況,蓬草的飄轉不定正如其無止境的遊宦生涯。飄蓬的意象由來已久,而建安詩人尤喜用之,如曹植的《雜詩》雲:“轉蓬離本根,飄碸隨長風。何意迥飆舉,吹我入雲中。高高上無極,天路安可窮!”幾可作此句詩的注腳。“旌心”即心旌,語出《戰國策·楚策》,意謂中心不安如懸掛的旌旗飄搖不定。“徒自懸”猶言內心的懸念不安隻是白費苦心,徒勞無益。此處詩人也有其言外之意,且留待下麵一並交待。

最後一聯感歎歲月蹉跎,憂多傷身。“若華”猶言“若英”,即若木之花。若木是神話中生長於西方日入處的樹木。《山海經·大荒北經》稱:“上有赤樹,青葉赤華,名日若木。”郭璞注:生昆侖西,附西極,其華光赤下照地。若木之光華後人也用來指時光。《離騷》雲:折若木以拂日兮,聊逍遙以相羊。“屈原的舉動,據王逸的解釋,是”折取若木,以拂擊日,使之還去,或謂拂,蔽也,以若木鄣蔽日,使不得過也(《楚辭章句》)。總之,都是挽留光陰之意。詩人在此感歎,光陰如逝水無情,即使想借助若木加以挽留,也是徒勞無慰,憂思叢集,隻會使自己傷神減壽。詩的最後這種深沉的憂傷與開頭的“悵然”相呼應,令我們久久回味。

那麼詩人的憂傷又是因何而生的呢?聯係其身世遭遇就不難明白這種感情的內涵。他對劉景素深懷知遇之感,此時正隨劉在荊州任上。荊州地處上遊,為扼製東南的軍事重鎮,劉在僚屬的勸唆下圖謀反叛,江淹苦諫而景素不納,諫雲:“殿下不求宗廟之安,而信左右之計,則複見麋鹿霜露棲於姑蘇之台矣。”(《梁書》本傳)殷鑒不遠,東晉桓玄據荊州謀反即遭敗亡,詩人預感到景素覆滅的下場,因而悲從中來,不能自已。後來景素移鎮京口,果然兵敗被殺,江淹則因受貶而幸免於難。所謂“旌心徒自懸”正表現出詩人苦諫不從的憂慮。

前人稱江淹之詩“悲壯激昂”李調元《雨村詩話》),有淒涼日暮,不可如何之意力(劉熙載《藝概》),洵為的論。此詩前半寫山河之壯偉,地勢之重要,本應是拱衛中樞的屏藩,現在卻醞釀著一場動亂,故後半傾訴出深沉的憂傷,其中既有身世感懷,又有國事之慨。深沉的憂思與雄峻的山河相為表裏,故有悲壯之氣。這裏值得一提的是,詩人多處化用了楚辭的意象與成語,這不光是一個修辭問題,更主要的是詩人與屈原的情思相通。荊州治所江陵即為楚之郢都,屈原青年時代被讒去郢,即向北流浪,至於漢北,所謂漢北即樊城一帶(據林庚考證,參見其《民族詩人屈原》一文)。這和江淹所處的地域正好吻合,屈原的憂國傷時不能不激起詩人的共鳴。江漢流域的地理環境、人文傳統為詩人的感情提供了一個合適的載體,他之化用楚辭也就十分自然,由此也增強了全詩的悲劇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