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他也顯示出了那個時代文學的高傲和神秘。
閻:是很神秘。他的態度和張抗抗的《分水嶺》,促使我在高一的時候就開始偷偷地寫起了小說。它讓我相信,《紅樓夢》沒有什麼了不起,我老師就可以寫出來;小說也沒有什麼神秘,寫出來一出版,我就可以像張抗抗那樣從偏遠的鄉村走進遙遠的城市去。
張:那個時候,有許多人進入文學的世界卻並不是從文學本身出發的,包括對文學本身的喜愛。
閻:就我而言,寫作完全是為了逃離土地。為了逃離土地,離開鄉村,不再像父母、姐姐們那樣每天麵朝黃土背朝天地耕作和勞動,因此,寫作有著具體、實在動力,就白天上學,晚上寫作。後來打工,是白天幹活,夜間寫作,不知疲倦,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
張:一共堅持了多久?
閻:兩三年的時間,每天晚上都是寫作。
張:寫了多少字?
閻:將近三十來萬!
張:小說最後寫完了嗎?
閻:寫完了。
張:叫什麼名字?
閻:《山鄉血火》
張:什麼內容?那該是很激烈的階級鬥爭故事啊,有故事原型嗎?
閻:是階級鬥爭,地主剝削窮人。人物沒有原型,故事是生編亂造。我當兵以後看過一個電影叫《小花》,其情節與其大同小異。
張:現在這部小說稿還在嗎?
閻:母親把它當燒飯、烤火的火引子給燒了。
張:太可惜了!
閻:也沒什麼可惜。的確是這部小說把我引向了文學的道路,是張抗抗把我引向了文學之路。
張:1975年,那時張抗抗正開始嶄露頭角。她當時是在黑龍江,就在我們家附近的一個農場下鄉。
閻:張抗抗說,她這一生最大的文學成就是培養了閻連科。這雖然是玩笑,但我對她將終生懷著感激之情。
張:1978年當兵之後呢?
閻:1978年年底當兵的時候第一次見到火車,到部隊第一次見到電視機,第一次知道小說是分為長篇、中篇和短篇的;還有刊物叫《人民文學》、《解放軍文藝》。
張:這都是在部隊知道的?
閻:對。1978年是我逃離土地的開始,也是我真正創作的開始。因為在新兵訓練結束之後,也就是1979年春天,我所在的原武漢軍區在河南的雞公山辦了一個文學創作學習班,當時部隊發現我在出黑板報時粉筆字寫得不錯,還能寫幾首順口溜似的詩,再一問,天呀,說我曾經在家寫了幾十萬字的小說,就推薦我去參加了這個學習班。就是在這個學習班上,我才知道:哦,不超過一萬字的小說叫短篇小說,三五萬字的叫中篇,過十萬字就可以叫長篇了。知道有個《小說選刊》,是專門選全國各地發表過的小說,有個《評論選刊》,是專門選全國各地的評論文章。更可笑的,是我知道有個行當是別人寫了小說,他們專門寫說好說壞的文章叫評論;這些人不叫作家,而叫評論家。在這個學習班上,我每天都趴在床上構思,苦思冥想,一個月後寫了個短篇叫《良心》,得到的評價是“很有鄉土氣息”。小說雖然沒有發表,但我明白“短篇就是不超過萬字了”。這年的七月,我寫了一篇不到四千字的小說,寄給了軍區文化部的幹事,他幫我轉給了軍區《戰鬥報》的副刊,八月,天呀,這篇小說竟然發表了,變成了鉛字啦!
張:小說叫什麼?
閻:《天麻的故事》。
張:沒有讀到過啊。
閻:找不到了,搬家搬丟了。
張:什麼內容?
閻:寫一個戰士想入黨,就偷偷給指導員房間送了一斤天麻,指導員發現後,又退給了他,並且給他寫了一封長信,對他進行了革命教育。
張:這是你的處女作?
閻:是我的短篇處女作。有八塊錢稿費,小說發表那一天,轟動全團。稿費寄來後,我用一半買了糖、香煙在連隊請了客,這就是我文學創作的開始。
三、土地對我的要求,就是我對它的書寫
張學昕 閻連科
張:你寫過好多電視劇,聽說現在在改編路遙的《人生》?你的影視創作和小說寫作有什麼關係嗎?
閻:實際上,我是一個和影視無緣的人,這麼多作家,大概沒有賣過改編權的僅我一例。
張:你的小說沒賣過一次改編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