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感覺就是,當三個人一起的時候,沒有另外一個人也錯八道題來陪你。笑鬧我永遠不參與,悲戚倒是有一堆。是與年齡不相符的,即使是現在,也不該整日整日被憂傷的細絲纏繞住。我的心早就被扯成易斷的棉絮。
你們住在另一個遙遠的與我不相幹的星球。
緊迫感隨著每一節課講解的試卷而逐漸累積。這個班明顯都不是安穩的貨,躁動浮在頭頂的上空,隨時都會掉下來引爆那顆懸在我們心中的原子彈。已經不是一開始的竊竊私語,早就上升到喧嘩和吵鬧。我始終冰著一張臉,我一直在想我們之間相差的“五道”。馬東忍和馬東頭湊在一起討論事情,我現在肯定就像一個臉色慘白的女鬼從後邊瞪著他們。
有個坐我邊上的女生和別人聊完天之後把身子扭過來,臉上興奮未消。她把頭麵朝我側過身來:“你怎麼一動不動啊。”我僵笑了一下:“沒有啊。”然後象征性的抖抖肩膀:“太緊張了吧。”
“一樣啦。”她無所謂的笑笑,大概也覺得我沒什麼意思,又轉過頭跟剛才那群人“哎我跟你說啊”了起來。
我對突然關注我的人一直很有距離感,尤其是陌生人。哦,當然,同班同學兩年還稱為陌生人的好像的確不多。但是對於我來說,不經常說話的人就是陌生人了。“陌生=不熟悉”這個等式在我心裏存在幾百年了。
我環視著這個我待過不短的時間的教室,這是我們剛升入高三的時候才搬進來的,熟悉是什麼意思,就是看慣了這裏的花花草草桌椅擺設以及那個一年都難得開一次掛在頂上搖搖欲墜落滿灰塵似乎隨時都能夠砸死人的電視嗎。每個教室都是大同小異,甚至在剛剛搬過來的時候,麵對全班出動男生搬桌子女生拿椅子的架勢,自己心裏有動容過嗎,有為被調離熟悉的環境而感到略微傷感嗎。當時的自己隻是看著班裏多情的人在原來班級後麵已經被擦掉黑板報的黑板上寫留念的話語,現在想想,好像也是有一定道理的。因為過了這個寒假,就隻有一個學期可以給我們在天北高中撒潑了。
“來了來了···”從門口衝進來一個剽悍的男生。他猛然停住,頭發因為太長受到慣性的作用而向前甩去黏在臉上。我聽見班裏有一陣輕微的哄笑。
但是這個時候我覺得有些不對勁,到底不對勁在哪裏,我一時沒有發覺。
“班主任···”他氣喘籲籲的扶著講台,用手按著胸口,我覺得輕微的哄笑都快變成哄堂大笑了,“班主任馬上就到了···”
笑聲突然沒有了,隻剩下一片肅靜。
一瞬間,馬路上騎車駛過的聲音變得清晰無比。而我在這個時候也發現了有哪兒不對勁。
我把頭偏轉了一個很小的角度,我想找一個女生。
我想找那個曾經勇敢的,站起來承認莫須有的罪名的女生。可是我自己的視線此刻變成了一個沒有聚焦的望遠鏡。我找不到她,我偏轉的角度太小。
不知道在這個肅靜的時刻,有沒有像我一樣想起她來,想起她每一次通知我們事情時那種認真的表情。我是有多久都沒有看到過這種表情,從那次事情過去之後,她到底是怎麼過的。她有哭過嗎,還有無聊的人往她的桌椅上潑水嗎。她還會自己一個人偷偷哭泣而沒有人去安慰嗎。
我的心就這樣突然的被揪緊了。在全班都在等著班主任拿著那張成績單來班裏宣布成績的時候,我的內心竟然在擔心一個人。不是馬東,不是馬東忍,更不是尤姍姍,他們此刻已經被我從心裏踢出去,換上了另一個我覺得更有分量的人。
我也說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樣的一種心態去想起她的,我覺得那並不是一種做為第一目擊者卻對她的處境無能為力的愧疚,而是是一種期待,一種沒有理由的期待。我期待她可以再一次的站起來,勇敢的宣告她回來了,並沒有倒下。剛剛告訴我們班主任快來了的人應該是她,這一直是她的職責,而不是那個頭發油膩膩的男生。
當我以為我要永遠陷入這種不為人知的憤怒的時候,班主任悄然來臨,手裏還緊緊攥著我們的命運。不知道怎麼回事,他好像瞥了一眼馬東忍,還帶著一絲細微的憤怒。我捕捉到這個信息,不安的看了一眼坐在前排的馬東忍。他不可能沒有察覺老班的情緒,我注意到他的身體輕微的動了一下。
“這次考得還不錯···”老班的開場白依舊沒有緩解掉班裏緊張的氛圍,班裏又開始騷動。
他把雙手攤開朝下壓壓,示意我們不要再說話。
“年級前十我們班有···前五十有···前一百···”
我的耳朵開始轟鳴。即使全班已經是死亡一般的寂靜。北寧每年的統測都被各家媒體添油加醋成一場類似於決定命運的模擬考試,全市幾萬學子都被迫參加這場惡戰。我一想到成績公布前夕幾萬個震顫的心靈在幾萬個胸腔裏奔跑,輸送給它們的主人以支撐下來的氧氣,就覺得十分壯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