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下來,像一座牆一樣把武優和前麵兩位隔開,後麵的武優停止了動作。如果我此刻回頭看,她的眼神一定會像一把刀一樣恨不得在我身上挖出無數個窟窿。但這樣我依然覺得很安全。當我看見你們安靜的坐在我眼前的時候,當我睡覺時手向前一伸就能夠觸摸到馬東忍的脊背的的時候,當我站起來把腦袋擱在他們倆中間的時候,我是由衷的開心的。看見他們我心中有一塊地方就會忽然的軟下來,像有個孩子暖洋洋的朝著心髒哈氣。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從桌肚裏抽出一本英語資料,很仔細的看。
不斷的有人進來,抽出不同的資料早讀,教室裏有些輕微的吵嚷,絕大多數是讀書聲,空氣裏飄著各種早餐的香氣,還有拆麵包塑料紙和紙巾的聲音,混合著一兩次清脆的筆掉下來撞擊地麵的聲響。一切看起來都充滿了希望。如果乘坐一架直升機繞著天北高中轉一圈,就會看見鑲嵌在巨大教學樓上的一個個窗口裏,都是我們這些十年寒窗苦讀的學生。當然還有接龍一般懸掛的日光燈管,彙合成汩汩流淌的河。
五十分鍾的早讀課結束之後,班裏吵嚷起來,高三取消了晨練。那些懶惰的女生們(包括我···)就順利逃過了每天早操跑上跑下的糾結。就這樣憑空空出來半個小時的時間,一開始我們並不適應,後來漸漸的習慣了。我喜歡跑到走廊的窗戶旁邊看高一高二的學生做操。他們的動作往往很難一致起來,顯得很滑稽。
我們終於也成為站在看台上看別人做操的人了呢。
心中忽然的湧起一陣緊迫感。準備回教室利用一下這些時間處理掉沒寫完的作業。
陳雅東在問馬東忍題目,馬東在走廊外邊和一群男生打鬧,印象裏,馬東忍和馬東好像都沒有打過架。他們兩個人像兩塊打磨的光滑平整的玉石,永遠閃著低調的光澤。
“哎呀,你就從了我吧。”是陳雅東的聲音,邊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圍了一群她的死黨,正捂著嘴巴笑。
馬東忍身體往後仰,手臂支撐著椅子:“走開走開。”
我努力的想從他的語氣裏聽出討厭的情緒,可是沒有。陳雅東伸出手掐馬東忍的腰,東忍匆忙的向後躲閃著。
“你怎麼那麼像個女孩子啊?”陳雅東笑的明媚,“那以後叫你姐姐,你不會介意的吧?姐姐姐姐···”
“要死了,不要叫哦。”馬東忍的手臂撲騰著,拿著一本資料打陳雅東。我一眼就看出了馬東忍一個致命的特點:打人從來都不真打,隻是那個動作看起來很用力,打下去的力道就像撓癢癢。給人的感覺是嗬護,而絕非厭惡。
“姐姐,一模之後要是位置調了,你要常來找我玩哦。”
“哦哦哦。”是馬東忍應付的聲音。
她回到座位上,還不忘記跟馬東忍做個鬼臉。
我的心被一隻長滿尖銳指甲的爪子狠狠撓了一下。
班主任依舊不斷的找人談話。那幾個光明正大談戀愛的人,也曉得要收斂一番。這個緊張的時刻,誰都不敢造次。畢竟那些談話回來的人,都長了一副苦瓜臉。叫家長的有,寫檢討的有,用的都是我們極度痛恨卻又十分有效的方式。
每叫一個人,班裏都會展開新一輪的議論。
“到底是誰說的啊,他們好慘哦。”
“哪個班幹最有嫌疑啊···”
“班長吧,她很大嫌疑吧···”
“那你怎麼不懷疑語文課代表啊···”
“是哦想來想去她們都不像耶···到底是怎麼知道的啊。”
在一節自習課,班主任又叫了一個人之後,這些議論的浪潮達到了頂峰。這個時候我是無力而渺小的,當我聽見懷疑尤姍姍的聲音的時候,我有些心疼。我在這一片嘈雜的議論聲中找到了尤姍姍的位置,她對我微笑,然後又搖搖頭。我知道她在說“沒關係”。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保守這個秘密。也許是為了顧及那個告密女生的麵子,又也許是因為自己的懦弱——但是換成任何一個人,他或者她,會把這個秘密公開嗎。
讓自己沾染一身洗不掉的汙水,在高三最後的幾個月裏,也是一種抹不掉的遺憾。但又為什麼是我,為什麼呢。
議論的聲音夾雜著謾罵越來越大。一鍋水在火焰的加熱下逐漸的冒泡,沸騰,就快要溢出來了——
我聽見鞋跟敲在地麵的“咚咚咚咚”的腳步聲。
班長急促的跨上講台,她的臉上,是不甘,是無奈。還有一點情緒我說不出來,但是卻從她的胸腔裏如熾熱的火焰般噴湧出來——
我在這裏跟大家說聲抱歉。
我看見了她紅腫的眼眶,她瘦小的肩膀顫抖著,用堅定的聲音。
告密的人中有一個是我,對不起大家,對不起。
她深深的鞠躬,眼淚砸在講台上。
——是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