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千腦(1 / 3)

楊悅翻開日曆,這一天還是來了,2月18日。十年前大家約定要在B市見一麵。

楊悅苦笑了一下,“都十年沒見了,大家應該忘了我吧。”他還記得出事的第二天就是2月18日,同學們都去醫院看他。那天好像天氣陰沉沉的,也好像天氣不錯。那天周圍有好多人,說了好多話,但他一句也沒聽清楚,他隻記得周圍有好多張嘴。那天閆怡婷沒有來,但是一周後,他見到了眼睛腫得像燈泡的閆怡婷。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進的醫院,又是怎麼離開學校,他隻記得閆怡婷和他分手了。他不記得自己怎麼回的家鄉,他隻記得母親抱著他截肢後的軀體哭得死去活來。他不記得自己的出國名額怎麼就成了別人,他隻記得四個月後,自己收到了份包裹,包裹裏隻有畢業證和學位證。從那以後學校的一切再也和他無關,他隻是個殘疾青年,隻是母親的兒子。從那以後,自己喜歡的科學和校園的浪漫再也和他無關,他考慮的隻有怎麼養活自己和照顧常年患病的母親。

“喂,是楊悅嗎?我是邱一鳴。”不希望發生的事,還是發生了,這十年來,命運似乎總是和楊悅開玩笑。電話那頭繼續說道:“今天的同學聚會你一定要來啊,同學們都等著你呢。”

邱一鳴是楊悅的大學同學,也是楊悅的老鄰居,小時候兩人經常一起玩。邱一鳴總跟在楊悅後麵,像個跟屁蟲。但後來楊悅越混越差,邱一鳴則一直不好不壞,兩人的關係就變了。邱一鳴再也不會“老大老大得叫楊悅”,楊悅也受不了邱一鳴三句話還沒說完就開始說教的嘴臉。漸漸地兩人相聚時,話越來越少,再漸漸地兩人就沒了來往,沒想到今天邱一鳴是第一個通知楊悅去聚會。

“我就不去了吧”,楊悅道。

“不去怎麼行,同學們都很想你呢,沒有你我們怎麼開心得起來?你一定要來啊”說完邱一鳴就把電話掛了。

楊悅苦笑了一下,“自己現在這樣,哪還有臉麵見什麼同學?”同學聚會,他實在不想去。不是他不想念以前的朋友,隻是十年的時間足夠把相識的人變成另外一個人。他不知道會見到怎樣一群人,也不知道要用什麼態度看待往日的‘熟人’,更不知道‘熟人們’會怎麼看待他。因為他明白他早就不是當年學校的風雲人物了,他隻是個落魄的瘸子。

“叮鈴鈴鈴……”楊悅的電話又響了,這次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喂,老同學猜猜我是誰”

楊悅一愣,這聲音充滿了俏皮和喜悅,聽聲音就知道她這些年過得不錯。“你是?對不起,我想不起來了。”

“哎呀,你怎麼一點幽默感都沒有了,大才子?當年我還給你寫過情書呢,再猜猜”

楊悅無語了,都是三十幾歲的人了,還玩這種小孩子遊戲。如果是熟人也就罷了,對於十幾年不見的過客,這樣做隻會帶來尷尬。楊悅隻能用沉默回應對方的玩笑。

“算了,不逗你了,我是楊小惠啊?還記不記得?”

楊小惠,楊悅當然記得。每一個和閆怡婷有關的人,楊悅都不會忘記。楊小惠是閆怡婷的室友,在大學的時候閆怡婷和楊小惠算不上特別好的朋友,但兩人住在一個宿舍,關係總不會太差。

“今天晚上聚會,你一定要來啊。”楊曉慧說道

“為什麼?”

“因為我想你了唄,嗬嗬。看我從S市都趕來了,你就住在B市還不來嗎?還有你就不想見見‘她’嗎?”

一提起“她”,楊悅嘴裏就發幹,磨了半天才磨出一句話,“以前的事就別再說了”。

“唉”楊小惠歎了口氣,“你還是放不下她,不過怡婷很想見你。程默說了,他一會去接你,你一定要來啊”。說完楊小惠掛了電話。

“她很想見我嗎?”楊悅挪動了一下沒有下肢的身軀,讓自己靠近窗台。看著床頭櫃上母親的遺像,楊悅點燃了一支煙。

那年冬天,剛過完寒假,北方的二月還是寒風陣陣。還有半年就要畢業了,每個人都在忙碌著,為半年後直麵社會做準備。但楊悅不著急,因為楊悅出國的各項申報材料都不錯,隻要接到導師的OFFER,就可以去一所國外名校讀研了。而且楊悅是公費出國,這種能用公費出國的機會可不多。導師已經確切的告訴楊悅,他非常欣賞楊悅,歡迎楊悅去他的實驗室學習、工作。

閆怡婷牽著楊悅的手在校園的環山路散步。

“想想我們就要畢業了,過得真快。”閆怡婷說道

“是啊,我們在一起也快三年了。我是不是該去見見你的爸媽了?”

“見我爸媽?我們還太早了吧。嗬嗬,我是說我們現在就考慮見父母的事,是不是有點早?”閆怡婷說道。

楊悅聽閆怡婷這樣說就有些不高興。閆怡婷是楊悅的初戀,雖然從小到大,有很多女孩子喜歡楊悅,但楊悅隻對閆怡婷一個人這樣用心,並且和她開始了自己的第一次戀愛。在楊悅心裏,閆怡婷早就是那個要陪自己渡過後半生的人,但閆怡婷卻總是推托。想想也可以理解,他們現在不過才二十出頭,而且楊悅雖然看起來前程不錯,但畢竟一無所有,婚前的考驗是難免的。

閆怡婷看楊悅有些不高興,就軟語說道:“親愛的,別生氣嘛。我也要去M國讀書,雖然沒有你要去的學校那麼好,但我們還是可以在一起啊。我們過幾年再考慮這些事好不好?”

楊悅見自己喜歡的女孩都這樣說了,就答應“嗯,好。”

閆怡婷道:“再過幾年還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說不定你會喜歡上別人,不會喜歡我了,畢竟我們不在一個州讀書。”

“不會的,我怎麼可能會變心呢。這點你放心好了,你將來一定是我老婆。”

閆怡婷嗬嗬笑道:“你們男人都是嘴上說得好聽,你現在喜歡我,我知道。但是未來的事誰又說得準呢。你這人什麼都好,就是對每個都很好,心又軟。如果這樣也沒什麼,你又那麼優秀,真怕別人把你搶去。”

“不會的,有你這位校花守著,別人哪有那麼大的本事。”

閆怡婷裝作生氣,“好啊,是因為有我守著,你才不變心啊。那我要是不在你身邊呢?看來楊悅同學的立場不堅定啊。”說完,閆怡婷就掐楊悅的胳膊。

楊悅忽然表情一呆,一臉尷尬,盯著閆怡婷後麵說道:“王教授好。”

閆怡婷聳了一下肩,想跟王教授打個招呼。她扭過頭一看,哪有什麼王教授。突然感覺臉頰一熱,被楊悅抱住吻了一下。

閆怡婷撅起了小嘴,兩隻眼睛卻裝滿了笑意,“好啊,你敢騙我。”伸手就去抓楊悅。

兩人一路嬉笑打鬧,不知不覺就來到了學校的環山路。

這條路平時很少有人來,隻是偶爾會有送貨的貨車。路邊有幾個小孩在玩玻璃球,有一個是學校物理學院王教授的兒子,隻有七八歲,其他幾個也和他差不多年齡。

“這有點冷,我們別在這了。”閆怡婷說道

楊悅點點頭,北方的二月確實和溫暖沾不上邊,再加上這條路空曠,讓人感覺有一陣陣冷風往衣服裏鑽。但是路邊幾個小孩卻玩得起勁,一點沒有沒有覺得冷。

這時,一輛送貨的卡車開了過來,可能是平時這條路比較空曠,卡車車速極快。楊悅拉著閆怡婷的手,往路邊靠了靠。就在這時,一陣冷風吹了起來。鋪在路邊的玻璃球瞬時滾了一地。一群小孩慌忙拾撿玻璃球。

楊悅大叫,“小心”。

他看見一個小孩追著隨風滾動的玻璃球跑到了路中央。看著快速開近的貨車,楊悅再也顧不得了。他掙開了閆怡婷的手,奔向了路中央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