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錦以為計劃成功後,會見到她。但抹鳶隻會讓淮錦在計劃結束後,見到她的屍體。
她本來覺得無可厚非,可現在,卻覺得有些殘忍。
抹鳶翻手將桃酥扔下,剛出爐的酥塊碎成幾塊。
“怎麼了?”淮錦問。
抹鳶今天很反常,淮錦感覺的到。
“我不要。”
淮錦眉頭一皺,“為何不要?”
“燙。”
“燙?”
“它不燙,是我涼。”
“能感到燙,就不是真的涼。”
抹鳶忽然低頭不語。
台上又開了另外一場,這次是京戲,唱腔響亮。
淮錦盯著抹鳶,不知悲喜。
“他唱的什麼?”抹鳶問。
“你自己聽。”
“我聽不清。”
“你心不靜。”
抹鳶又閉嘴了。她今天很想說話,卻又很不會說話。
“白蛇傳。”淮錦開口,“白娘子為許仙盜靈芝。”
“我真羨慕許仙。”
“羨慕他命好?”
“羨慕他不細想。”抹鳶說,“不細想,所以不執著於真相。”
“真相?”
“愛他的真相。”
“這很重要?”
“很重要。”
抹鳶說:
“初見贈他傘。”
“幫他開醫館。”
“為他生孩子。”
“為他盜靈芝。”
“為他水漫金山。”
“白娘子對許仙那麼好,但許仙很少想過為什麼。這樣一位貌美如花,有德才兼備的女子,為何對他這樣一個普通的,甚至有些懦弱的男人情有獨鍾。如果不是法海,他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去想為什麼。”
淮錦忽然出聲道,“那你覺得是為什麼?”
“為了報恩。”
“報恩……”淮錦低聲道,“這就是真相?不知道又如何?”
“不知我何德何能,所以我誠惶誠恐。”
淮錦不說話了。很久,淮錦都沒有說話。
台上咿咿呀呀的聲音還在繼續。
很久。不知道有多久。抹鳶摩挲著粘在掌心的桃酥渣,一粒一粒都磨成了粉。
淮錦還是沒有說話。抹鳶看不到,她麵前一片黑暗,她甚至以為淮錦走了。她有些慌了,她開始仔細回想剛剛有沒有聽到椅子磨動的聲音,可是越想,越想不清。難道他已經走了嗎?為什麼?他生氣了嗎?
不,他不會拋下她一個人走的。他不會這樣。抹鳶不斷的對自己說,可是眼前的黑暗讓她越來越害怕,台上的聲音為什麼這麼煩,煩的她的心一團亂。
她忽然想到了那盒桃酥,如果他走,是不是會帶走它?
她伸手向桌上摸去。
“你做什麼?”
忽然一個男聲從她的左邊傳來,她的心一顫,又漏跳了幾拍。是他的聲音,就像黑暗中忽然有了光明,一下子便寬了心。
抹鳶鬆了口氣,“我就知道你不會扔下我一個人的。”
“為什麼不會。”淮錦的聲音平平的。沒有一點起伏。
對啊。為什麼不會?抹鳶心裏一震。
“你對我來說,並不必要?不是嗎?”淮錦依舊是那波瀾不驚的聲音。
他果然這麼說了。抹鳶覺得胸口很重,這兩句話就像兩塊巨石重重的壓在了她的心口。自己想是一回事,別人說出來,又是一回事。
何況他說的,並沒有錯。
“白娘子真的是為了報恩嗎?”淮錦忽然開口了。
抹鳶回過神來,“不是嗎?”
“那麼故事為什麼叫《白蛇傳》呢?”
“嗯?”抹鳶一愣。
“如果隻是報恩的話,是白蛇還是青蛇,是蛇精還是狐狸精有什麼區別呢?許仙是大夫,是屠夫,是書生還是將軍又有什麼區別呢?”
“你……”
“如果白素貞不是白素貞,許仙不是許仙,這還是《白蛇傳》嗎?”
淮錦說:“不是什麼事情都有原因的。”
“許仙不是不細想,是因為他心中是有答案的。”
“什麼?”
淮錦笑了。抹鳶聽到他笑了,她不知道他在笑什麼,也不知道他笑得有多難看。
而他也沒有回答她。
“該走了。”
及至一個無人的角落。李淮錦拿出一包東西,“將粉入水,從今起每日潑灑。丸藥前一夜服食。”
“好。”抹鳶接過包。
“小心。”
“好。”
走過一個拐角,淮錦將她交給早就等在那裏的秀雲,離開了。
“秀雲,他從哪個方向離開的。”抹鳶輕輕問。
秀雲拉著她的手,指向一個方向。
抹鳶小心地轉了身,臉向那邊。她知道,前麵就是那個人漸行漸遠的背影。
“最後一麵了……”
可惜,我看不到你……
﹉﹉﹉﹉﹉ 回去的路上,秀雲問,“夫人,那穆桂英唱的好嗎?”
“穆桂英?”
“是啊。我聽那老板說今天唱的《穆桂英掛帥》,唱穆桂英的還是個新角呢。”
穆桂英掛帥……
她在裏麵聽了那麼久,都沒有聽出來。
抹鳶,你的心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