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必須這麼做的原因。
她是個苦命人。
03 每個人都將計劃定在了秋圍,每個人都開始了籌劃。
數天後,李淮錦傷勢漸愈,能下地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坊間聽戲。
這是一處極偏僻的戲坊,需要拐十幾個胡同才到。用老板自己的話說,來的都是熟客,不熟的都找不到。
它叫做戲坊,卻不如說是雜技班子,天橋上有的這都有,天橋上沒有的,這還有。
淮錦進了門,沒看戲子,沒看老板,沒看雜耍,沒看把勢,隻看到一個角落裏的背影,他就笑了。
“姑娘也來聽戲啊。”他走到她身邊。
這世上姑娘有許多,但淮錦心裏隻有一個。
抹鳶問聲轉頭,喚做“姑娘”,看來是沒有監視了。
“居然叫我來聽戲,什麼時候你也幹起了顧銘城的活?”她笑道,眼睛卻沒有神采。
淮錦噓了一聲:“你聽。”
想必凡是書生,無論是否中舉,無論師從何處,都讀過一篇文章——《口技》。
口技,口中之技。憑著一張嘴,仿盡天下動物山水。
淮錦在抹鳶身旁坐下,“今天這一出,叫做——百獸。”
一聲呼和,堂內安靜下來,靜坐半刻。
輕輕的,抹鳶聽到一陣細小的聲音,似蚊蠅,又似乎不是。漸漸地,聲音緩緩大了起來,抹鳶豎起耳朵,靜聽。聽清了,聽清了,是一隊蜜蜂。
近了,近了,似乎不是一隊,是一群,一窩,是烏烏壓壓遮天蔽日的一大片。
下意識的,抹鳶欲向後躲,胳膊上卻覆上了淮錦的手。就像黑暗中摸到了一堵牆,或許就是安心。
抹鳶靜下心來,忽然一聲蟬鳴清脆而透亮,喚得抹鳶一個激靈。在細聽,蜂鳴聲已經無影無蹤。
“啾~”
恍惚間竟是一聲鳥叫,緊接著,一聲又一聲。是百靈,是黃鸝,是夜鶯,是麻雀,是鴿子,一聲一聲,一聲比一聲叫的清脆,一聲比一聲趕得急促。
就仿佛誤入了密林深處,被萬鳥包圍。到最後,眾鳥齊鳴,一時間竟分不清誰是誰。
朦朧中,抹鳶感覺置身與茂林之中,竟是連青草泥土的味道都聞到了。
須臾聲音裏又添了猿啼,鳥鳴聲減弱,竟是百獸又登場了。
老虎的,豹子的,狸貓的,狼的,狐狸的……還有許許多多聽著耳熟,但一時間竟想不起名字的動物。
多而不亂,雜而不串。抹鳶心中的感慨,早已不是一個驚歎能描繪的了。
最後,千禽百獸悉數登場,錯落有致,聲鳴震撼。
而一聲驚堂木,一切戛然而止。屏風撤去,眾人起身探看,屏風後,唯有二人。
叫好聲,經久不息。
李淮錦眉眼彎彎,“你可還滿意?”
抹鳶拍手歎道,“大到大象,小到蜜蜂,無不形象。奇人,奇人!”
淮錦問,“可堪大任?”
抹鳶反問,“願堪大任?”
“我看上的,便肯定是我的。”淮錦平淡的說,仿佛在討論今天的天氣。
抹鳶輕輕的笑了。別人這樣說,抹鳶可能會覺得他吹牛,但李淮錦說,抹鳶深信不疑。
似乎是要開下一場了,身邊的人來的來,去的去,大聲喧嘩。桌椅摩擦,茶杯碰撞,叮叮當當很是熱鬧。
兩個人坐的地方偏,倒也不受影響。兩人都身著布衣,倒與尋常夫妻無異。身邊人來來去去,卻也無人注意。
“笑什麼?”淮錦問,就像聊家常一樣,“笑我太自大了。”
抹鳶搖搖頭,“我是開心。開心我有一天也可以不用什麼都靠自己。開心居然這麼重大的一件事,我卻可以這麼省心。”
淮錦笑笑,撚一塊桃酥放在抹鳶手心,“宮裏帶出來的,還熱著。”
掌心忽然被放入一個小東西,暖暖的。淮錦的指尖擦過抹鳶的掌心,也是暖暖的。
肉眼不可見的,抹鳶縮了一下手,就像被燙到了一樣。她的確被燙到了,她的心被燙了一下。她意識到,似乎是因為自己太涼了。
心涼。
抹鳶看不見,此時淮錦正看著她,輕輕皺著眉看著她,“你有心事。”
就像被戳穿謊言的孩子,抹鳶的呼吸一滯。
抹鳶想,原來自己和金溋是一樣的嗎?遇到親近的人,便不會說謊了。
可是淮錦對她來說,算親近的人嗎?
“出什麼事了嗎?”淮錦問。
抹鳶搖頭。腦子裏卻是另一幅景象。昨夜,她曾和秀雲密談。
“秀雲,秋圍之前找到和我身材相仿的新鮮女屍,方便嗎?”
“夫人,你要假死?”
抹鳶苦笑,“很下作是不是?我老是做這種事。”
“為什麼呢?”
“我要離開京城。很幹淨的離開,所以我要把抹鳶的一切都結束在這裏。”
“好。”秀雲一口答應。
“你不會為此殺人吧?”
“不會。”秀雲緩緩說,“現在的屍體,一點都不比以前少。”
抹鳶要離開,她要假死,她要走了,但是誰也不知道,淮錦也不知道。
偷令牌的時候,淮錦在她的計劃後加了一步,現在,她也在淮錦的計劃後加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