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鳶輕聲說:“但是發現他們是為你好,是嗎?”
淮錦舉著酒杯,點點頭,“我進了宮裏,才更加清晰的了解什麼叫做朝廷爭鬥。”
我是一個人質,我是危險的,但是另一方麵來說,我又是最安全的。這十幾年,我一直就像一個旁觀者一樣看著這紫禁城裏發生的一切。我越來越發現,其實你看到的並不一定是真的,你以為的並不一定是對的。這世上,有太多的人,對太多的事情無能為力,無可奈何。
我就想,如果我是父王,我會怎麼做?
的確,皇帝很可能會留一兩個李氏旁枝,來彰顯他的仁德,但怎麼保證他選的就是我們呢?皇室很多,子嗣稀少的也很多,比我們家親戚關係還遠的更多,怎麼樣才能讓他對我們家放心,對我們家網開一麵呢?
父子反目,疾病纏身。
有什麼比一個貪生怕死到想殺了兒子來保全自己的王爺更安全的呢?有什麼比一個體弱多病連走路都困難的孩子更安全的呢?
無兵無權,就意味著沒有造反的籌碼;親情疏離,就意味著沒有後台相助;體弱多病,就意味著沒有背叛的力氣。沒有人比我們家更合適。
我們活著,別的皇室就得死。在敵人手裏,和一脈相承的親人爭奪活下來的權利很無恥,對不對?
可是,我們別無選擇。
“當我想通了這個,我就再也沒有恨過家裏人。我知道,他們還是愛我的。”淮錦說。
抹鳶心裏想:所以你看到信之後,知道你的母親並不像信上寫的那樣,隻關心王府的死活。你知道,她愛你,她想見你。
想想別人現在還能有母親,還能有家,抹鳶不由得有些難過。
淮錦問;“來人有沒有說,我母妃還能……”
“年底。”
“謝謝你。”
“謝我做什麼。”抹鳶笑著,眼中有淚,“其實有人愛,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了。”
看抹鳶眼中淚光點點,淮錦想起李茉曾和他說過的抹鳶的身世,也是唏噓萬分。至少他還有機會在見母親一麵,而她是永遠都沒有了。
淮錦歎氣。
“其實我們本來就不應該活著的,所以活著,就要受苦。”抹鳶說:“能陪我喝點酒嗎?淮錦。”
“你的身體都這樣了,還可以嗎?”
抹鳶反問:“都這樣了,還有什麼不可以的呢?”
“哈哈哈。”淮錦笑道,“如果你是個男人,我一定要與你做兄弟。”
抹鳶笑著,眼淚流下來,為淮錦倒了杯酒。“來,為我們還活著幹一杯。”
淮錦一飲而盡,又倒一杯:“來,祝我早日見到我母親。”
兩人碰杯。抹鳶又倒一杯:“來,祝我早日殺了我父親。”
“啊?”淮錦驚訝。
“哈哈哈。”抹鳶指著淮錦笑道;“看你那傻樣。來,喝上三杯我就告訴你。”
兩人對飲,三杯下肚。
抹鳶有些昏昏沉沉,“淮錦,我給你講個故事啊。你剛才給我講了,我也給你講一個。”
“好啊。”
“我的肯定比你的慘,你信不信?”
“不信。”
“那要是比你慘怎麼辦?”
“你說怎麼辦?”
“那你就把家裏的酒都喝了。”
“好啊。”
“我和你說啊,故事是這樣的。”抹鳶趴在桌子上說:“那年,是薑國承順二年。那年啊,可熱鬧啦。有戰亂,有蝗災,有饑荒,還有流亡的人,一堆一堆的。”
“這些我都知道,說這作甚?”淮錦嫌棄道。
抹鳶擺擺手,抱怨道:“烘托一下氣氛嘛!真是的,聽過故事沒有。”
那年,正是後來被載入史冊的薑國承順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