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是海洋喚醒了歐洲人的征服欲,那麼南美大陸的身旁湧蕩著兩個世界最大的海洋——太平洋與大西洋,是安第斯太高大了嗎?它遮住了印加人的眼造成他們內向封閉的民族性格,從而失去了到海上成就野心的時機?是它太富饒了嗎?它的子民不需要到遙遠的異地去搶掠就能豐衣足食?從赤道至南緯35度,沿安第斯山延伸著一條金屬礦富集地帶,儲藏著豐富的銅、錫、金、汞、釩、銀……地球的寶藏在安第斯造山時就已沿著這巨大的褶皺通道流入山脈的肌骨裏。

我們說得清地質的秘密,卻無法弄請人類的秘密。

為什麼很多巔峰期的古文明如此不堪一擊?為什麼印第安——這個給世界貢獻了馬鈴薯、玉米、煙草的民族,卻無法貢獻更先進的思想和哲學,以至於在遭遇更先進的文明時被迅速肢解?

16世紀中期,美洲大陸一批又一批的印第安人死在自己的沃土上。這一回,他們不是死於征服者的刀槍之下,而是被跟隨征服者一同從歐洲前來的病毒所殺死。這看不見的殺手具有更可怕的威力,它們不需製定計劃不必使用兵器,就讓成千上萬的印第安人患上瘟疫,在極度痛苦中結束自己的玍命。

安第斯依然迎接每一個新鮮的日出,依然在每一次的青春躁動中噴發它胸中憋悶已久的火熱熔岩,它像接納了源自亞洲的印第安人一樣,也接納了來自比利牟斯的種族。

地質學家告訴我們,當你踏上非洲的土地時,要知道你其實是踏上了岡瓦納古陸的核心部位。盡管非洲很幹脆地從巴西高原處斷裂開,獨自漂泊而去,但它才是岡瓦納母親的主體,它遙望著大洋彼岸的南美大陸,似在說,那是我的一部分,是我身上碎裂掉的一塊肌體。

因此,南美在那次大斷裂中所經受的創痛,非洲不可能不感受到。

構成非洲多半地麵的是地質構造上相當穩定的高原,那些有四十多億齡的太古代基岩足足占了大陸總麵積的三分之一,大部分高原於太古代以後就懸浮在海平麵之上,一些山地經過地質時期漫長的侵蝕,或隱入地層中,或成為高地。整個非洲地塊是岡瓦納古陸中最踏實最穩固的構造單元。

古生代之後全球範圍內掀起的幾次大的造山運動,對非洲的影響微乎其微,當安第斯山脈在那次大斷裂後子南美大陸拔地而起時,非洲的外緣地帶也因不堪忍受巨痛而參與了這場空前的造山運動,並最終造出了一係列高峻的山係附加到這塊古陸之上。

現在,非洲看上去舒服多了,雖然它隻有兩條褶皺山脈:大陸南端的開普山脈和西北部的阿特拉斯山脈。這就足以使它優美地起伏起來、活躍起來,而不必板著一張四十多億年來一成不變的臉,古老的大陸一下子生動了。

海明威的小說《乞力馬紮羅的雪》,讓乞力馬紮羅山在非洲之山中最為著名,但是它卻不屬於這兩條山係,準確地說,它是一組熄火山群,誕生於東非大裂穀的斷裂活動中,位於坦桑尼亞東北,距那道世界最長的裂穀約160公裏,在人的眼裏,這個距離相當遠,兩者之間似乎不該有什麼關係,可在地質單元上,兩者卻是極為密切的一體,乞力馬紮羅是大裂穀的一個痛點,一道美麗的疤痕,因為它真的具有山的全部美麗,最高峰基博峰海拔5895米,也堪稱非洲第一高峰,巨大的火山口在頂峰南側,直經2400米,深有200多米,我們能想像到它噴發時的壯觀景象。如今,那些火山灰在口內形成一個巨型內錐,地質學家告訴我們,基博峰很年輕,但它卻進入永久的死亡,巨型的火山口內再也無法放射生機和活力。海拔5149米的馬文齊峰和3778米的沙拉峰是兩座老火山的一部分,因遭風雨的侵蝕變得崎嶇陡峭。

然而,山與生物不同,生物死亡之後是腐朽成泥土,山卻依然屹立著,它的岩石依然剛硬,它的土壤依然生養,它的山姿依然美妙動人。我們用眼睛根本無法區別哪一座山是活著的,哪一座山已經死去了,它們在死亡期裏甚至能聳立千萬年之久,直到被漫長的風雨歲月一點點地腐蝕削平。

乞力馬紮羅還遠沒有走到自己歲月的盡頭,它的山地依舊在養育茂盛的綠林,更因山體海拔5000米以上披拂的那圈永凍的冰衣雪蓋,使它成為赤道非洲的一道神奇風景,乞力馬紮羅的雪是這塊炎熱大陸的一個清涼幽靜的夢。

阿特拉斯山脈才是非洲的兩大山係之一,它以十分複雜的排列方式從北非摩洛哥境內起始,穿越好多個國家,最後終止於突尼斯的舍裏克半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