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任何一條河,最終的結果都歸於海洋,或者說,河流是為了海洋而誕生,我們還記得最初的海便是江河溪湖流入窪地所形成的。在海麵前,最壯闊的河也是微不足道的,但是河水卻以一種原生力養壯了河岸的人類民族。在那許多塊被大海隔開的陸地上,人類在河水的滋養下度過了自己的童年,就想追隨著奔走的河水去看看遙遠陌生的大海。研究壁畫的人都知道,遺留在世界各個大陸的不同時期壁畫群的排列走向,都是從內陸奇妙地指向海洋,人大什麼向往海?翻開人類的探險史,我們會驚訝地發現,人們總是先去探究大海,然後才回頭去追溯大河之源。陸地盡處的大海仿佛響徹著某種召喚,於是,人類探險家就像數千萬年前那些回歸大海的哺乳動物一樣,頭也不回地朝著海岸線奔去。

人站在海邊,沒有被無邊的大水驚呆,也沒有因品嚐落潮後遺在沙灘的滋昧鮮美的小蝦小蟹而留下來當海岸寄生者,人畢竟與低等的哺乳動物不同,人遙望大海,心生無限遐想,海那邊到底是什麼?是否還有彼岸?人沒有像鯨、海豹、海獅等哺乳動物那樣,以悲壯的犧牲換取重返海洋的資格,人要比其生命祖先聰明的多,他們建造航船,輕易地就解決了渡海問題。

人類有記載的航海史,當首推印度人,他們在公元前3世紀就與美索不達米亞平原上的國家保持陸路和海路的商貿往來。那時,印度摩揭陀國的統治者阿育王已胸有成竹地派他的傳教士前往東南亞的一些島國以及敘利亞、昔蘭尼加、埃及、利比亞和希臘去傳播佛教。以後,印度人又發現錫蘭島、蘇門答臘島、爪哇島。而印度尼西亞的一部分馬來人發明了一種先進的輕型帆船,他們找到了中、東部的所有大小島嶼,找到了龐大的加裏曼丹島、蘇拉威西島,又向北到達了菲律賓群島,向東航行到新幾內亞,比西班亞人和葡萄牙人早許多世紀到這些地方。馬來人橫渡了遼闊的印度洋,發現了馬達加斯加,接著,馬來人的龐大移民團開始登陸這些島嶼,成為其主要居民。

古波斯是一個好戰的民族,在公元前的幾個世紀裏,一直是他們在中亞無數綠洲上製造戰爭,他們征服了阿爾明尼亞高原、伊朗高原北部、小亞細亞和美索不達米亞,迫使一個個農耕、遊牧部落俯首獻降。在這一連串侵掠殺伐中,古波斯人認識了裏海,根據古波斯文獻,希臘學者希羅多德在公元前5世紀就準確地指出:“裏海是一個死海,與別的海不相通……”波斯人輕車熟路地穿越裏海一邊的草原和沙漠,深入到陌生的異族人的領土,這個以征戰為樂事的民族,似乎隻有海洋才能停滯他們的馬蹄,他們到達了黑海岸邊,大流士王占領了黑海海峽、色雷斯等地,大海把歐亞大陸西部切割得四分五裂,可對征服者來說,海洋永遠不是最後的目的,大流士不得不組織兩次海上探險,向西的航行是從黑海海峽出發,繞過歐洲東南沿海地區,進入塔托灣;向東則是順印度河而下,駛入阿拉伯海,繞過阿拉伯半島後開進紅海,來到蘇伊士灣。波斯人的殺氣被漫長的航行一點點磨去,現在,他們胸中隻剩下一個簡單的願望:看看剛剛建起的橫跨歐亞非的波斯大帝國東西之間能否逬行海上通航。

古埃及也不示弱,他們早在公元前三千年前,就已占據了蘇伊士海峽,並發現西奈半島,這裏的銅礦和珍貴的建築石料讓埃及人如獲至寶。這之前,他們已經跨過某些水域抓獲了成千上萬的黑奴。埃及人開始向往起陌生的海岸和那些臥伏在大海中的島嶼,這些土地意味著將獲取意想不到的財富。於是,埃及人駕著簡陋的木槳船沿地中海東岸航行,在無人居住的黎巴嫩發現了一望無際的雪鬆林,這種優質木材支撐起埃及的城市和法老的宮殿。黑奴、黃金、木材、象牙等,激發著埃及人的遠航熱情,他們沿紅海海岸到達了索馬裏半島和西南阿拉伯,弄回了令埃及舉國歡喜若狂的香料。

“四大文明”發源地的人們都先後遠足海洋,當他們依傍著大河度過了自己的童年後,當他們在陸上盡情盡興地演繹了自己的征戰史後,就去闖海,海在大河的盡處閃爍著夢幻般的光芒。對於人類來說,它象征著無數未知的謎和秘密,很多人發現,將人類的勇氣、意誌和決死之心放在闖海的行動上,必會有極大的收獲,數倍於在陸地同鄰國打幾個勝仗。翻山越嶺去攻占一個國家和跨海去占領一個群島、一片大陸,那絕對是兩種感覺,麵對海中那些覆蓋著綠林、奔跑著獸群尚無人跡的土地,你走?航船,大聲宣布:我來了,這裏是我的!你占據了這塊土地,本能地要將自己的根須遍布土壤,使種族像森林一樣繁茂。因此,當後來雄心勃勃的歐洲探險家千辛萬苦地找到這群大小島嶼時,發現上麵早已存在著各種形態的文明。那些來自古老大河旁的人們如同紅樹林一樣,早已漂過一片片大海,覆蓋了一塊塊陸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