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和文士向前走了不遠,在他們的眼前橫亙著一條深不見底的溝壑,站在溝壑邊緣向下望去,但見其中愁雲慘淡,不時有烈焰飛竄而出,數之不盡的憧憧鬼影掙紮著想要從下方爬上來,卻被那一條條毒蛇般的鎖鏈死死纏住,不免鬼哭狼嚎,其狀慘不忍睹。
“此乃奈何之淵,其中那無盡亡靈,都因為最終不能獲得覺悟,無法飛渡深淵,隕落其中,身受無盡熬煎,永難逃脫。”
文士解釋著,轉而看了看傻子道:“倘若你想最終找到答案,便必須接受考驗,走過這條奈何之淵,走不過,你的下場則和他們一般。”
文士隨手一揮,就見三座橋梁在奈何之淵上出現,最左麵的一座橋,仿佛乃金子鋪就,並鑲有數之不盡的寶石,顯得光華萬道,氣象恢弘。中間的一座橋,乃是一座普通的石橋,顯得其貌不揚,簡單普通。右麵的一座橋,卻像是一塊燒紅的鐵板,熾烈的火焰不時竄出,橋麵上不時浮現出張牙舞爪的恐怖鬼影,發出磨牙吮血的聲音。
“最左麵的一座橋,謂之天上,中間的一座橋謂之人間,右麵的一座橋乃是地獄,你可以選擇任何一座橋通過這道奈何之淵,當然,隨著你選擇的不同,接受的考驗也會不同,各有難度,各有機緣,能否覺悟,隻靠一心。現在,告訴我你的選擇。”
聽著文士的解釋,傻子並沒有立刻做出選擇,他靜靜站在深淵一側,倘若一腳不慎,便會墮入其中,他仿佛沒有絲毫膽怯,就像懸崖邊上的一棵樹,靜靜聆聽著深淵中傳來的每一聲怪音,揣摩著其中三味。
他的身體突然開始震顫起來,越來越強烈,種種痛苦的征象在他的臉上浮現,他仿佛回到了先前經曆過的刀山煉獄之中,無法自拔,像秋樹上一枚行將墜落的葉片,這使得一旁的文士不免擔心起來,擔心傻子會一不留神墮落深淵,他知道傻子一定是被深淵中的魔境所惑,卻不能幫對方,若要想從那魔境中擺脫,必須依靠自身。
隻是一個堪堪凝光境的弱小仵修,怎麼敢擅自聆聽那深淵中的亡靈之音,可謂初生牛犢,這臭小子的覺悟太低,如此莽撞可謂自尋死路。
文士微微歎息,仰望一下上空中莫測的雲天,他期望奇跡,但這世上的奇跡真是太稀罕了。不過下一刻,他的目光卻呆滯了,因為他看到深淵中竟然蔓延出數之不盡的黑色絲線,迅疾纏繞住傻子的雙足,並很快遊遍了傻子的周身,將他的身體織成了一個黑黑的繭子!
這實在是太膽大妄為了!
文士禁不住想要破口罵出,卻一時氣結。
聆聽那些亡靈之音也還罷了,卻膽敢貿然和那些迷失的亡靈產生溝通,隻能說是無知者無畏了。
文士索性眼觀鼻鼻觀心,盤膝入定,再也懶得看傻子一眼。
此時的傻子,正在一片無盡的苦海煉獄中痛苦熬煎。
他看到數之不盡的亡靈包圍著他,撕扯著他的身體,讓他解惑並告知答案,然而他哪裏能夠回答那麼多艱深的問題,便索性閉嘴不語,使得那些亡靈更為瘋狂,進而憤怒,並向他發起了狂風暴雨般的攻擊。
黑色的繭子嗡嗡震顫,一絲絲向崖側靠近,此刻的傻子已岌岌可危。
在無盡的黑暗風暴就要將傻子吞沒的一刻,傻子苦心揣摩出的那種巔峰狀態終於再度出現,他的腦海從喧鬧之極陡然轉為一種奇妙的寧靜,他聆聽到了那一聲清越的妙音,隨即一點如豆的皎潔之光在腦海中點亮,並擴散到了他所有的精神角落,而那些周邊的亡靈甫一看到這片澄澈的光明,立時如飛蛾撲火般蜂擁而至,拚命想要鑽進那片光明海,如此,傻子承受的壓力頓時成倍攀升,他的身體震顫得愈發厲害,包裹住他的那個黑色繭子已然有一半懸空,傻子隨時隨地便會墮落深淵。
而就在這覆亡的一刻,一種力量自傻子的腦海中瞬間突破了極限,就見那片光明的最中央,一尊白衣法相冉冉升起,遍體毫光綻放,宏大莊嚴,終於牢牢鎮住了傻子行將墜落的身體。
那些貪婪的亡靈此刻便如一條條毒蛇一般,向中央的白衣法相遊弋而去,卻被一種無上光明之力排斥在外緣,這些亡靈如何心甘?百計挖空心思,向那尊白衣法相發起連連衝擊。
於是,傻子剛剛恢複平靜的身體又開始震顫起來。
深淵之下,黑氣奔湧,越來越多的迷失亡靈蜂擁而來,向白衣法相發動一浪高過一浪的衝擊。
一旁的文士再度瞪大了眼睛,他不知道這傻子經曆了何種變故,眼見得就要掉落深淵,卻偏偏停在那最危險的關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