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走進城門,傻子便感到自己已置身在一片無邊無際的刀劍海洋中,森森殺氣合圍而來,使得自己的肌膚上感受到針刺般的痛楚,此刻萬眾矚目一人,那一雙雙殺人的目光,何其殘酷無情,在他們的眼中,仿佛傻子隻是個可有可無的蟲子,隨時都可以輕易抹殺。
傻子剛剛抬起的腳停留在空中,竟似被強大阻力擋住,整個人已然木化。
在傻子的前方,成千上萬的大軍威儀肅立,旌旗獵獵,甲光縱橫,宛若銅牆鐵壁擋住了去路,隻在正中央留出了一道窄窄的道路。
枯瘦文士看著木化的傻子,忖思對方從未見過如此陣仗,一定是被嚇住了,不由得歎了口氣。
傻子的嘴角一甜,溢出了一縷細細血絲,眼見得是被前方的軍陣殺氣所傷。
傻子就這般站了近一盞茶的工夫,他抬起的腳終於緩緩落了下來,他的身體劇烈震顫,仿佛風中的葉子脆弱不堪,就在他的腳接觸地麵的一刹那,就聽嗖嗖嗖數聲殺氣貫穿,傻子的前腳已被地麵冒出的一道道金色鋒刃刺穿,頓時鮮血淋漓。
那種劇烈的刺痛感讓傻子痛苦不堪,但他兀自記得文士所說的考驗,他可不願在考驗剛剛開始的時候就退縮,一種源自血脈之中的天生頑強,使得傻子兀自昂起了頭,他忍住徹骨的劇痛,一咬牙,將後腳繼續向前跨出,甫一落地,又然被數道金色鋒刃穿透。
傻子的麵孔疼的有些扭曲,他看著前方大軍中的一個個冷酷的麵孔,他知道他們對他這種弱者的漠視,他並不在意,他隻想找到一條回去的路,他的心頭猛的跳出一個字眼——“家”,他清楚路的盡頭一定是家,心中便湧起一種幸福的暖流,於是那腳上的疼痛便已然減輕,他知道誰也不能阻擋他回家,即便他最終倒在這條路上,他的魂也一定要飛回去。
嗖的一聲,傻子將被刺穿的一隻腳硬生生從刀鋒上拔出來,快速邁向前方,因為他想憑借速度,讓那痛苦來得慢一些,直到他的腳被再次刺穿的一刻,他才發覺自己錯了,因為這被二次刺穿的痛苦竟比第一次加劇了一倍有餘!
額頭的汗水涔涔流下,傻子麵色煞白,他的雙手握成拳頭,牙齒格格震顫,他似乎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方再度向前邁出了一步!
麻衣文士漠然看著踏著淋漓鮮血前進的傻子,他從未見過這麼弱的仵主,按現在的情況看,他知道這傻子幾乎沒有走過去的可能,便歎息道:“末代仵主,這條庚金殺道一步一登高,後麵的壓力往往倍增,倘若你真的忍受不住,可以隨時選擇中止,否則我擔心你會被輕易殺死。”
“謝謝,我一定會走下去!”
傻子頭也不回說道,他一步步走得愈發艱難,走得愈來愈慢,身後留下了一條淋漓的血路。
約摸走了有一個多時辰,傻子方堪堪走完了將近三分之一的道路,他的全身衣物仿佛被水澆過了一遍似的,麵色白的嚇人,沒有一絲血色。
他雖然走得慢,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攢足力氣,毫不懈怠,步步為營,步步如登山,越往後麵便變得愈發艱難,他仿佛變成了一具機械的木偶,隻憑那最初的一點原始感知,驅動肉身,艱難前行。
“敲響驚魂鼓,迎接新一代仵主到來!”一個威嚴的聲音自大軍中央傳來。
咚咚咚——
那戰鼓聲仿佛從地底傳來,每一聲都敲在了傻子的心坎上,使得他的身體連連巨震,口中鮮血狂噴,傻子的目光顯得有些呆滯,他感到前方仿佛正橫亙著一座無法逾越的高山,永遠的擋住了他回家的道路。
於是,傻子的眼中便有了淚,那淚水一直流到心裏,瞬間便化作了無盡的憤怒,他仰天嘶吼一聲,身體驀地移動,頓時被那沉重撞來的鼓點連連擊中,口中的鮮血不斷流出,直至後來,鮮血仿佛流盡,也耗幹了他剩餘的氣力,傻子便如一具毫無生氣的木偶,呆呆站在這條庚金殺道中間,他隨時都可能倒斃,卻終究頑強地撐住了殘破不堪的肉身。
“這似乎是他所能承受的極限了,唉!”
文士默默歎息,眼神中溢滿了淡淡的感傷,他知道按傻子掌握的力量,表現的已經足夠好了,卻根本走不完這條殺伐之路。他目睹了一代代仵主的到來,直至這末代,似乎再也不能夠簽訂完那份天地契約了。
恍惚之中,傻子看到自己出現在一片茫茫的冰天雪地之中,那冷酷的寒氣已然將他的身體凍透,他百般掙紮,無奈自己的身體就如一根釘子般釘在死硬的大地上,動不得分毫,這讓他尤其憤怒,然而光有憤怒又有何用?
於是乎,傻子的最後一點意識在漸漸渙散,在麵臨迷失的邊緣,傻子的腦海中忽然響起一聲叮的悅耳聲響,緊跟著,一粒如豆的皎潔之光刹那點亮,那光亮無盡擴散開來,將傻子流失的意識再度拉回,使得他凍僵的身體終於恢複了一點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