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柳絮翻飛,山下的桃花已經開盡了顏色,山上才巧巧的開始姹紫嫣紅為哪般的景象。山下十四五歲的少女裙裾飛揚,賽馬揮鞭者有之;澀然婉約,遊船賞景有之,皆是嬌兒姿態,或是眷侶成雙。
罹月卻早早的褪去了十四五歲少女豆蔻青澀的模樣,成日裏與書為伴,身子卻在兩個月裏漸漸的回複了過來,臉色卻依舊是有幾分憔悴,身形也削瘦了。
合上桌上的最後一卷書,罹月的眼中閃過一絲的疲倦,卻強撐著又從書架上查找。長山老人站在門外,手背在身後若有所思,終究是不忍心,推開了門。
“莫要藏了,放回去。”長山老人麵帶嚴肅,不是開玩笑的樣子,胡子氣的都有些顫抖。罹月自知理虧,隻好摸著鼻頭哂笑。
自從上回在雪地中那麼一鬧,自己自知是有些幼稚了,不僅讓饒子墨費心,更是讓師傅傷神。著實是再也不想添半分的麻煩,便在書屋裏紮了營,日日在尋法子拖延自己的毒發。
長山老人雖欣慰罹月的改變,但卻極為不認同她這種耗費元神的法子。
“你若是一直這樣,且莫說你的毒能不能被你拖住,哪天你死在了這書屋中小老兒恐怕都不知道。”長山老人搖搖頭,撫了撫自己銀白的胡須,平息了自己內心的憤怒。
罹月被抓包,有些局促的拿著書不安的站著,腳在地上劃著圈,倔強的讓長山老人有一絲的無奈。每每被發現,也隻是這樣倔強的不說話,一旦自己做了抉擇,便要堅持到底的固執。
長山老人微愣,如此的像離月……倔強的離月……長山老人忽然不由自主的笑了,過往是刻在心上抹不去的一道傷疤,總想遺忘,總想遺忘,但這般的刻骨銘心,怎樣才忘得了?
哂笑,看著罹月固執倔強的模樣開口道:“謝經秋來了,就在山口,我想你或許是想見見他的。”
罹月手中的書微微一顫,眼神閃爍。摸了摸自己有些憔悴的臉,若有所思,理了理鬢發和自己打皺的裙子,心中笑道還真真是形容憔悴的模樣。
推開門,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罹月一陣恍惚,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房中呆了多久了,白日裏鑽在書中,深更半夜才出來洗漱休息。就這般茫然無知的度過了寒冷的冬天,差一點就要忽略這美好的春天。
謝經秋站在一樹桃花下,穿著月白色的長衫,袖口紋著盤旋的藤條,負手而立,露出一截修長溫潤如玉一般的手指。領口上落著幾瓣桃花,被微風吹的輕輕晃動。鼻梁如削,眉目如畫,眸中裝著深海的靜謐。
頭發全數都冠起,罹月一怔,方才想起三月時謝經秋就已滿二十,是弱冠之年了。轉眼,就已快相識了三年麼……罹月站在院落的疏竹下笑的有些安然,十二歲與謝經秋相識,以為他是自己人生中唯一的一塊炭火,認準了便不肯放開。
十三歲時退出了謝府的時光,心中疼痛難忍,以為謝經秋拋棄了自己。以為自己又失去了人生中唯一的溫暖,可不料饒子墨卻如明月一般照耀了自己一路的光陰。
而今十四快十五的年紀,謝經秋已是二十歲謫仙一般的翩翩濁世佳公子。以前覺得謝經秋是天上的星辰,看得見卻摸不著,心中無比的失落。此刻卻覺得這也是一種美好的存在,在自己最汙濁不堪落魄潦倒時讓自己看見希望的一顆星。
曾以前他就是自己命中注定的良人,可自己是看錯的情感,原來憧憬感激並不是愛情。原來感激不能錯認為情誼。白白糾纏了一段時光,郎無情,妾錯意。
罹月不知道為何,覺得心中淌過一陣淒清,雖是認清了許多,心中卻也難免有些失落傷心,畢竟是自己最好的歲月裏,遇到的最好的人。投入了那麼多的感情,原來隻是自己一廂情願的癡意,年少無知的錯意。
一樹的桃花在微風的吹拂下灑落下一場迤邐的桃花雨,謝經秋看著身邊簌簌落下的花瓣有些愣神,伸出白玉一般的雙手接住了飄落的花瓣,笑的一臉溫柔寂靜。罹月看著謝經秋一如常態的笑容,也是拍了拍自己的裙角,低頭有些釋然的笑了出來。走上前去,輕喊到:“公子。”
謝經秋轉頭看向罹月,已是大半年未見,罹月卻看上去是清瘦了許多,原先孩童一般圓潤的雙頰此刻卻有些削瘦,隱隱的透露出些疲憊。身子如小苗一般拔苗抽長,恍然間已是到了自己的肩膀。
頭發再也不同謝府時是可愛的包子頭,少女長發披肩,腦後簡單的環髻,沒有多餘的釵環,腦後隻有竟然是一雙食飯用的筷子。謝經秋看著心中不忍了起來,不過大半年的時光,罹月卻似乎從一個孩童迅速成長為一個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