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喜歡那種華麗的猛然升高八度的音樂,它讓心在瞬間顫抖,後來他再聽歌劇時,偶爾會想起那個女生的聲音,一樣又不一樣。
紅葉慢慢攪著湯。同學在旁邊說著生物老師的無聊還有考試很難,她心不在焉地回答。湯有點涼了,她也沒有了喝它的胃口。生物考試嗎?隨便。她想。雨天讓她沒有胃口也沒有力氣。大概是空氣裏水分太足了,她覺得自己一身黏黏的冷汗。身邊走來走去很多人,她隻顧低著頭。突然她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於是抬頭向身後看。是那個男生,正快快地走向洗手台。她盯著他的背影,盯著盯著,歎了口氣,回頭繼續攪她的湯。同學不知何時已經把話題轉到了控油、防曬上麵,撥的是梅雨過去之後的算盤。見紅葉回頭就問了句,你回頭幹嗎呢?紅葉笑笑說沒有,以為看到個熟人。同學“哦”了一聲,心思回到佳雪、玉蘭油上麵。紅葉又低下頭,湯冷了,油花在水麵上結成奇怪的圖案,她再也沒了胃口。
為什麼他走過時會有感覺?紅葉不知道。心電感應?又不是言情劇。偶然罷了,她想。
雨季為什麼這麼長?每個人都這樣想。
E
我為什麼要推開那扇門?為什麼不推開?我在等待什麼?我想我什麼也不等待。後來大雨傾盆。
——紅葉
紅葉在整理書桌,室友感歎了一句,下個學期搬了校區就沒這麼好的寢室給我們住了。紅葉的動作滯了滯,對哦,下學期會搬走。她從很早開始盼望搬走,不用乘校車去上課。可是,不知為什麼,或許是住得久了的緣故,有點不舍得。
下午是沒有課的,紅葉決定隨便找個教室看書。沒有下雨然而天色晦暗,無處不在的潮氣,一直沒有散。碩大的校園,行人稀少。紅葉慢慢騎著車,看著路邊,行道樹,路燈,反光的玻璃牆是食堂的,籃球場上有快活的笑聲。等到從恍惚中醒來,人已經站在實驗室前,那個曾經旁聽過的實驗室。門關著,紅葉能聽到門後傳來的嘈雜聲,玻璃儀器叮當作響。她伸手去推門,突然又覺得猶豫。為什麼要推開那扇門?為什麼不推開?她默默問自己。長久以來的莫名心情現在急迫地需要清算,她沒有勇氣。手停在空氣裏,滿含水汽的空氣沉重而黏滯,她的手仿佛就這樣被粘在空氣裏。許久,她抽回手,靠著門邊的牆,佇立。直到一個驚雷炸響,她驚跳起來,順著走廊飛快跑去,衝進無邊的雨幕中。
大雨傾盆。
空氣濕得讓人難受,考試迫在眉睫,實驗課卻沒有停。光決定翹了下午的實驗,在教室複習。天色陰沉得像是灌了鉛,鋪天蓋地而又迫在眉睫。他看了幾頁書,眼皮就越來越重。睡一下吧,他想,梅雨開始到現在我好像一直在睡,天氣的錯。他趴在桌上,很快沉沉睡去。雷聲與大雨他全都沒有聽見,他睡得這樣熟。醒來時眼角有點濕,好像錯過了什麼似的心情,可是他不記得自己是否做夢了。
大雨傾盆。
紅葉自教室外的長廊跑過。
光在教室裏沉睡。
大雨傾盆。
F
我以為日子將這樣過去。或許我錯了,我隻是做了個長久的夢。關於長久的雨季,還有白色的幽魂。
——光
偶然相遇又偶然錯過之後。一直沒能停下來。時間的偶然性和永久性撲滅一切。
——紅葉
期末考試結束了,校園開始慢慢冷清。一場暴雨過後,梅雨的陰霾散開。天真正熱了起來。光在校園裏走,校園裏那麼多行人匆匆,表情都一掃雨天的陰沉。教室、實驗室、食堂、校車,全都沒有。那個女生再也不出現。光沒有刻意去找,找也沒有用,也沒有理由找。但他經常不由自主地看著遠方,好像在尋找什麼。他很想知道,過了雨季,那個女生還會不會始終慘白,但他終究沒有再看見。他相信自己隻是做了個長久的夢,關於長久的雨季,還有白色的幽魂。雨季結束了,夢也結束。那時他早就以為沒了可能的轉係通知終於下來了,他永遠離開了實驗室,進了計算機係。
他再也沒有在雨季做過夢。
紅葉很早就考完,然後就搬去了另一個校區。搬進新宿舍的那天下暴雨,然後梅雨就結束了。當別人偶爾抱怨那個漫長的雨季時,她會想起那個男生,他的那片灰色,占滿了整個雨季。她曾試圖尋找,在網上查了所有可能用那個實驗室的係的學生名單,沒有他。也就算了。新的校區很好,她再也不用乘校車。所有的暈眩、瘋狂,被雨水衝刷後,隻留下一片頹然。
一次兩次三次,她並不後悔。偶然相遇又偶然錯過之後。一直沒能停下來。時間的偶然性和永久性撲滅一切。
現在的校區裏全是同一學院的人,就算進錯實驗室,也看不到陌生麵孔。
這樣也很好。
明年的雨季依然回來,時間繼續。
繼續。
(該文為浙江大學第八屆校園文學大獎賽獲獎作品,作者時為浙江大學醫學院2002級臨床醫學專業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