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育一個生命竟然這樣神秘。你像等在擁擠港口的小姑娘,在等隻開向自己的那艘裝載神秘的命運帆船,擁擠中你寧靜的微笑告訴周圍,雖然那船還在遙遠的天堂,但你相信命運。看著你摩挲著肚子裏的孩子,眼神幸福又神往,那重重的幸福再次壓向了我,我要如何,如何把你們的幸福掛在世界每一棵樹上,讓吹過的風也帶上幸福,讓恬靜的秋水也點出微笑?我要如何,如何讓所有星子為你們拍照,讓所有花兒留住你微笑的味道?也許,也許這就是生命,當萬物都在凋零,人們都在老去的季節,新的生命正在一個隱蔽而神聖的地方,慢慢孕育,他能給予正在老去的人幸福,他能給予將要死亡的人希望。
親愛的,你我都奔走在死亡的路上,卻為何因為生命而幸福著……時光啊,這鈍鈍的刀,你要何時才把我焦急的外殼徹底磨光……
鋸齒形的紙緣,鋸齒形的淚痕,鋸齒形的悲傷。所有美好都因為這些鋸齒,戛然而止,隻留下後麵一張張空白,一張張空洞,為何和白雲一樣純潔的白色此時卻成為死寂的冬……
冥冥中,沉痛的悲傷讓我的身體高高浮起,心卻深深沉下,揪住了呼吸,漂浮的軀體無力地被輕浪拍打,像是有無數人在向我推推搡搡,他們嘴都在大大地一張一合,而周圍卻隻有壓抑的靜謐……
已經近半夜了,我望著空空的馬路,長長的燈,暗暗的海。父親下午還是準時回來的,準時得讓我忘記了,今天應該是星期六。
不,這日記是我的,那愛和悲傷都是我的,我確定它還沒有完。我知道父親還沒睡,他在那裏等著,等著我去找到那片失落的回憶。
翻開那頁鋸齒,參差不齊中藏著一個整齊的棱角。這頁日記在本子的皮中夾著,又故意把角露在這裏,如命運一樣。
我此時渴望死亡,像溺水時渴求生一樣渴求死亡,然而,我不能。
大海……大海!你為何要吞噬我美麗夢境中的光明,你為何!為何要拿走我的靈魂再還給我空空的虛殼。空空的我在海上飄著,殺了我的人為何又拿諷刺的風來安慰我……
大海……
親愛的……
親愛的,你曾說你喜歡大海,喜歡在上麵悠然飄蕩的自由,喜歡和我在海上駕一艘小船搖搖晃晃,看看夕陽。親愛的,你曾說你愛大海,愛在其中享受柔的力量,愛依偎著海風,看你我彼此臉上一點點流過的時光。親愛的,此時你感受到美麗的大海了麼?感受到這思念的風中我淚水鹹澀的味道了嗎?它飄過了海鷗的哀笑,它飄過了大海的眼角。
我答應要永遠愛你,這是我們最後一個諾言,最後一次我握著你的手,用心裏的血在對你默念。我緊握著,然而你放開了我,漸漸沉下去。安然的微笑中,我看到了你的生命把靈魂交給了我。你的雙手抱著還未出生的孩子,幸福地沉了下去……你是去做大海的女兒嗎?
無論如何,我答應你,我要永遠愛你,我要永遠想你。
“她是你的愛人,也是我的。”父親看著窗外的大海,把窗戶打開,刺骨的海風吹進放在書桌上的海螺,嗚嗚地響,“有一天,天氣突變,她在海中和這個世界做了分別。”
“可日記不是你寫的。”我蜷著腿,把視線從模糊的本子移到了遠處的燈。
“是121年前,同樣一個黑夜,同樣一個書台。”
“同樣一片海吧?”
“嗯。”父親拿過來那個女人的照片,用手輕滑過微笑的臉龐,在她永不蒼老的眼睛中滴上了永不蒼老的淚水。
“我是你的克隆人……我克隆了你的思想,你的愛,還有你的悲傷……”我把淚水甩到了海風中,像日記中一樣。
“嗯,是。難過嗎?”父親把照片遞給了我,他知道此時我冷,“沒什麼的,你看,我也是。”
我答應過,我答應過她,我要永遠愛她。這是我們的命運吧,我們的靈魂曾經做過交換,我用永久的生命來回憶你,你用美麗的回憶來陪伴我。
這樣我就會實現我們最後的諾言,我要永遠愛你。
當我的孩子發現我從不給他講奇幻的故事的時候,我在心中默念:世界上,沒有比你生命中的回憶更美的故事。
(該文為浙江大學第十三屆校園文學大獎賽獲獎作品,作者時為浙江大學心理係2009級心理學專業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