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日記本(2 / 3)

父親不在家時,我在層層照片中找到了一張女人——這是我在家見到過的唯一一個女人照,是一張破碎的單身相。她的眼角像父親的,隻是眼神溫柔得可怕,這溫柔像要殺死我一樣把我的視線深深鎖住,又像要說什麼悄悄話似的讓我忘記了周圍。一種從沒有過的感覺從心的右側酸酸地冒出來,我明白,父親曾教過我,這是愛情荷爾蒙。我從理性上明白,這個照片中的女人讓我深深地陷入了愛的森林,無論何地,我總是覺得,我在這森林的中央,獨自哀傷地徘徊。陽光從葉縫中緩緩滴下,沉醉的微笑在眼中溫暖得忘記那紅色後麵的尖刀。一切都像是命中注定,命運在夏天的沙沙聲中,漸漸沉睡,隻因它已經注定。

我把她捧在懷裏的時候,父親回來了。相片後麵斜放著一個日記本,順著書桌打在父親的腳旁。我沒有抬頭,隻盯著父親一動不動的黑皮鞋,然而我沒有鬆手,依然用我的雙臂感受著從未有過的溫暖。

“我知道,她不是我的母親。”我沒有流淚。

“我知道。”父親把地上的日記本撿起,輕輕平放在桌上,“來上課。”

照片從我手上重新放回桌子上的一刹那,我明白了什麼叫做孤獨。

今天,父親告訴了我什麼叫做回憶:如果不曾記得那些激動,那些哀傷,那些無奈和那些眼淚的味道,那就不叫做回憶。

直到第三天,父親又去上班,我才有勇氣拿起放在桌子上的那本日記。

本子像一本魔法書,封印著類似命運一樣神秘莊重的東西。沒有撣去皮上的灰,那灰塵的味道掛在每一個漸漸發黴的頁角。本子看上去已經存在了近百年,這是百年前的故事,還是百年前的一個夢……

今天我17歲了,是一個陰天,但雲下的你像雨點一樣輕盈而靈動。你翠柳似的長發在我指間流過的那一刹,堅韌的青藤已經在我心中種下,它的根把我全身纏繞,繞緊我的舌尖,繞緊我的眼淚。但疼痛告訴我,我不會讓我的眼淚,因為你給的哀愁而在你麵前流下,除非,除非那摯愛的青藤在我的骨灰中融化。

我不能像否定自己那麼輕鬆地否定你的美,否定我的愛,我的愛因你的美而生,你的美卻不會因我的愛而風化,你的美是永恒天空中凝望霜雲的月華,我的愛隻是用我所有生命劃過的流星的牽掛。

在你回眸的那一瞬,你的芬芳把上帝感化,他用天堂的花裝點你走過的泥土,把白雲的純貼滿你心靈的畫架。而卑微的我隻希望,希望泥土能放輕你的腳步,白雲把你的粉鞋慢下,來生,我執著的靈魂陪著你,再看露珠風華。

像一位老人在回憶自己年輕的愛戀一樣,淚水含著那份眷戀粘在幸福的臉龐,從我心中湧動出來的熱泉在這時沸騰。我確信這日記是我的。

我經常如此堅信著這樣不可能的事實,因為這樣不可能的事實總是以回憶的方式出現。當回憶到了某種強烈的感覺、真實的情感的時候,你不會比此刻再堅定地相信你回憶的真實——這真實讓你找到了生命的所歸,讓你得到了一生所有的幸福。直到後來,當我閱讀完整本日記之後,我才明白,原來這種最真實的幸福,隻有我才擁有。

世界上最重的幸福,莫過於今夜,你嫁給了我。這麼重的幸福壓向我,讓我幾乎無所適從,我不知道如何能給你今生最值得回憶的快樂、今生最美幻的幸福,我已經沒有時間去懷疑自己,我知道我必須從此刻開始奉獻出自己全部的生命,隻有這樣,隻有這樣……

我發誓,從今日起,我的生命承載著你,在你我都喜歡的大海上隨風流浪。我們會飄過飛著海鷗的愛琴海,在奔向生命終點的路途上,彼此攙扶,彼此快樂地追逐,但我決不放開你的手,像冬風吹不落的枯葉,直到生命最後一刻,直到美麗最後一刻。

我還會讓你做世界上最幸福的母親,你會擁有你想要的可愛孩子。你說,無論男孩女孩,無論他(她)美或醜,無論他(她)健康或殘疾,無論他(她)聰明或愚笨,你都會把你生命的幸福都給予他(她),把生命的美麗都獻給他(她)。但你的眼淚忽然把美麗的哀傷打濕。我知道此時你在矛盾,你怕總會有一天,你要比他(她)先離開這個世界——他(她)怎麼能獨自承受這世界的悲哀?

今夜,燭光下溫暖的淚滑下,畫出傷心的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