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噗……”芒種一邊搖搖晃晃地向前走,口中吐出鮮血,他臉上、身體上,都有數之不盡的細小血痕,每一道傷口都在溢血,很快浸濕了他的衣服,看上去觸目驚心。
站在一旁的燕寧謙和阮闕似乎都有些被驚愣住了,遠遠呆看著動人心魄的場景。
“你要去哪裏?你還沒有殺了我。”他的身後,有人淡淡地說。
芒種茫然地停下腳步,想了想,然後收起刀,轉過身。
燕連恒背對著他,跪在地上,左手扣進混雜了綠葉的泥土中,右手青筋凸起,緊緊握住那隻暗器。
他的模樣看上去並不狼狽,但他幾乎已經站不起來了。
當初明明已經約定好了誰都不會留情,但在最後一刻,芒種沒有揮下那一刀。
聞龍烈訴·十七斬,他放棄了最後一刀。
他看著背脊挺得筆直的燕連恒,過了許久,才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你這是對我的嘲弄。”燕連恒淡淡地諷刺道。
“我不會下手的!”芒種的語氣忽然有了一絲顫音,“你也是不想死的,為何一定要一個生死?”
“或許死是一種解脫,死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雖然我很恨你,但同時敬你。”芒種搖著頭後退,“我不想聽你說那麼多了,我要去找雲鳶、小野。”
他擔心著他們,如果太子叛亂,他們會安然無恙嗎?而且之前做的那個奇怪的夢,總讓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小野呢?她在何處?
芒種走後,燕連恒依然沒有動,一直保持著那個姿勢。
燕寧謙咬著牙艱難地走向他,說:“父親,你何苦這樣固執?你一心求死卻不想死,到底是為了什麼?”
燕連恒沒有說話,頭也不抬。燕寧謙見他這般執著,下狠心不再理會。他臉色蒼白,捂著腹部打算去追芒種,突然發現肩頭落下一片白色的花瓣。
“雪!下雪了!”一旁的阮闕驚奇地大喊道。
時節正值夏日,怎麼可能會有飛雪?
“不是雪,是花。”燕寧謙停下腳步,低聲說。他伸手拿起那片花瓣,卻發現它如雪一般消融在在掌心的溫度中。
越來越多的花朵紛紛落下,城頭的軍人也發現了這奇異的現象,他們驚呼著,競相去觸碰那些雪一樣的花,兵戈發出沉悶的碰響聲。
燕連恒看見一朵花飄到眼前,他很遲鈍地想了一會兒,突然愣住,顫抖著向它伸出手指。
在他碰到花的時候,它忽然碎了,化為光與影的碎片,將人帶回多年前溫暖的時節。
燕連恒突然抬起頭,瘋狂地掙紮起身,向著空虛無物的方向大喊道:“琉羽花!琉羽花……你終於回來找我了嗎?!”
城門處忽然出現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禁軍都被奇異的景象吸引住了,竟忘記阻止那人進來。
縹緲的歌聲從四麵八方傳來,每一朵落下的花帶來一個音調,那些溫柔的繾倦的聲音,隨著花瓣飄向遠方,覆蓋了悲傷失心的人。
“花開猶枯榮,舞音終成煙。朝生暮死兮,一去終不複。”
有人在輕聲地唱著歌,像是一個人在唱,又像是一群人在唱;像是一個男人在唱,又像是一個女人在唱。打著無節奏的拍子,卻讓人聽了之後不由自主地悲傷。
似乎是等了許久的思念,在今天終於有宣泄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