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燕連恒的那雙眼似乎就看見了七哥,難怪他第一次見到燕連恒還以為看見了七哥。
“你倒是有膽子啊,張雷吉都敢陷害,真不怕他爹剮你一層皮。”燕連恒隻是笑了笑,“你的武功又是怎麼回事?那天挨打時還沒有,那天之後就恢複了……似乎還有提升。”
“是琉族……”芒種用早就想好的理由搪塞。
“你不必用琉族做幌子,我心裏清楚,琉族可以救回你這條命,但不可能恢複你的武功。”燕連恒說,“才一個多月,你就又在我麵前活蹦亂跳了。”
芒種沉默著不說話,七哥說不願意去見燕連恒,那大概也不想燕連恒知道自己來過,所以他不打算開口。不過這次雖然傷得很重,但算來算去還是他賺了,頂多當時痛苦絕望了一時,恢複武功後還突破了第九重,燕連恒也不會再繼續窮追猛打。
“你不願說罷了。我聽說那天張雷吉的事是有人泄密,而你也不敢來見我,是懷疑還是心存芥蒂?”
當時確實懷疑過燕連恒,但現在芒種已經有了答案,於是沒仔細想過便回答:“隻是還有一些其它的事要做,所以沒有來拜見丞相。丞相對我下手雖狠,但並不卑鄙,不會屑於在背後炫耀此事。”
燕連恒凝眉盯著芒種,妖異的雙眼眯起:“江湖上從來沒有人敢這樣評價我,他們都認為我是惡人,無惡不作。這種評價,狠毒並不卑鄙,隻有從燕家人口中才聽得到。”
芒種的冷汗一下冒了出來,感情燕連恒是在套他的話,這個評價芒種確實是聽七哥說的,他因為與七哥是好友,才無條件地認可了這種說法。
燕連恒皺眉沉思著,修長的手指敲打在桌麵上:“燕家,你去見過燕家人。可燕家沒有誰會對我作出這種評價。”
芒種汗涔涔地低下頭不敢說話,不愧是在丞相位置上坐了二十多年的人,從寥寥幾句話中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內容。
“燕家的藥你也敢吃麼?燕家的藥三分毒,吃了會上癮。”燕連恒又說。
“不是燕家的藥,而且他是我的朋友,不會害我的!”芒種忍不住反駁道。
燕連恒自若地點點頭:“哦,不是燕家的藥。是你的朋友,那麼年歲和你相差不大,應該是我的下一輩,蘭字輩的人。燕家人不會和外人交朋友,那麼這個人在燕家地位並不好,可能是流亡到雲朔國。”
芒種啞口無言,怎麼又被套進去了。再說幾句話,燕連恒可能都猜出那人是誰了。
兩人都沉默了下來,芒種不敢再開口,燕連恒則在思考問題。
“骨複羅魂?”很精準的,燕連恒說出了這種藥的名字,“有意思,你連這種藥都吃了,那麼恢複武功也不稀奇了。看來你和醫尊有些關係,而燕家那個人,把這種藥帶給了你,他和醫尊的關係更不一般。醫尊是銀泓國的傺黎公主,我還沒有聽說過燕家蘭字輩的哪個人與這位公主關係甚好。”
話都說到這種份上了,芒種不得已把七哥賣了:“丞相,這個人您認識的。”
“我認識?”燕連恒又挑起尖尖的眼角,在這個時候才能在他身上看到燕家人的嫵媚。他皺眉又想了一會兒,臉色變了,直起身盯著芒種:“七兒?!”
“我們都叫他七哥……應該是一個人吧?”芒種不確定地說。
燕連恒的眼神飄忽而僵硬,臉色呆滯地凝固著:“一定是,一定是……可他為什麼不來見我,他已經忘了我麼……”
看到燕連恒這個樣子,芒種倒有些不知所措了。他的印象中,丞相是陰狠不擇手段,並且高高在上的,從來沒有這樣失態過,即便被打得狼狽不堪,骨子裏那份優雅的決絕也不會消失。
他現在這個樣子,才像一位真正的父親。長大成人的兒子離開了他,並且許久都不再來看望他,口中說著抱怨的話,心裏卻無比思念和難過。
過了很久,燕連恒才平靜下來,身體倚靠在椅子上,手按在眉心:“他現在怎麼樣?”
“七哥說他已經有了名字,叫燕蘭兮。”
“兮?好名字……”
“他說現在不敢來見丞相,不想丞相看到他那副模樣。他的臉被毀了,人也是半瘋,但成為了燕家家主。”芒種把燕蘭兮的話複述了一遍。
“家主……”燕連恒仰頭,怔愣地看著月色正好的天空。他忽然低下頭捂住了臉,聲音痛苦而壓抑:“怎麼會這樣……我這一生隻愛過兩個人,一個死在了我麵前,另一個卻變成了這樣……這是我的報應,我的報應……”
芒種沉默地看著痛苦的男人,沒有出聲安慰。他不知道這個看上去永遠是狠絕的男人遭遇過什麼,但至少知道過去的傷痛都是燕家帶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