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裂呀,我的身體!炸裂呀,宇宙!讓那赤條條的火滾動起來,像這風一樣,像那海一樣,滾動起來,把一切的有形,一切的汙穢,燒毀了吧,燒毀了吧!把這包含著一切罪惡的黑暗燒毀了吧!
把你這東皇太一燒毀了吧!把你這雲中君燒毀了吧!你們這些土偶木梗,你們高坐在神位上有什麼德能?你們隻是產生黑暗的父親和母親!
你,你東君,你是什麼個東君?別人說你是太陽神,你,你坐在那馬上絲毫也不能馳騁。你,你紅著一個麵孔,你也害羞嗎?啊,你,你完全是一片假!你,你這土偶木梗,你這沒心肝的,沒靈魂的,我要把你燒毀,燒毀,燒毀你的一切,特別要燒毀你那匹馬!你假如是有本領,就下來走走吧!
什麼個大司命,什麼個少司命,你們的天大的本領就隻有曉得播弄人!什麼個湘君,什麼個湘夫人,你們的天大的本領也就隻曉得痛哭幾聲!哭,哭有什麼用?眼淚,眼淚有什麼用?頂多讓你們哭出幾籠湘妃竹吧!但那湘妃竹不是主人們用來打奴隸的刑具麼?你們滾下船來,你們滾下雲頭來,我都要把你們燒毀!燒毀!燒毀!
哼,還有你這河伯……哦,你河伯!你,你是我最初的一個安慰者!我是看得很清楚的呀!當我被人們押著,押上了一個高坡,衛士們要息腳,我也就站立在高坡上,回頭望著龍門。我是看得很清楚,很清楚的呀!我看見嬋娟被人虐待,我看見你挺身而出,指天畫地有所爭論。結果,你是被人押進了龍門,嬋娟她也被人押進了龍門。
但是我,我沒有眼淚。宇宙,宇宙也沒有眼淚呀!眼淚有什麼用嗬?我們隻有雷霆,隻有閃電,隻有風暴,我們沒有拖泥帶水的雨!這是我的意誌,宇宙的意誌。鼓動吧,風!咆哮吧,雷!閃耀吧,電!把一切沉睡在黑暗懷裏的東西,毀滅,毀滅,毀滅呀!
4.抒情的調子,美妙的小賦
不難看出第三章近五十行的詩中,主人公咒詛自己的生日,是他在極度痛苦中發出的絕叫。戲劇的主要部分是對善人受苦問題的哲學辯論,它不是柏拉圖的冷靜敏慧的對話,不是亞裏斯多德在學院中逍遙時的侃侃而談,也不是廊下派的玄談,而是從實際生活的極大痛苦中進發出來的哲學理論。約伯的對話全部帶有抒情的調子。一個長者變成了狂人,行動粗暴,言淪慷慨激昂。戲劇性的轉變也表現在其他方麵,如三友初到時大聲哭泣,表示對朋友的同情,而開始對話以後卻又如論敵對壘,相持不下。高潮中的風雲驟變,暴風中跟上帝的對話,又使整體氛圍陡變。
《約伯記》對活太長而動作太少,但作者以其哲理的思辨,奔放激烈的言詞,掩蓋了文體上的不足。因此,以對話取勝,這也是此劇的最大特征。如三個朋友的傳統觀念和由不理解情況而來的誣枉,使約伯的憤懣之情愈來愈高漲,這也使人忘了它的對話太長。《約伯記》台詞確實很美,作者注意修辭,主角約伯與其他配角都善於辭令。例如三個朋友中的比勒達的思想雖然守舊,不理解約伯的情思,但卻言辭優美,頗具韻致。
這種情狀有些類似我國的抒情小賦。我們可以隨便從劇中抽出一段,便可成為一篇美妙的小賦。但它和修辭學家塞內加塞內因(約公元前4—公元65),古羅馬政治活動家、悲劇作家。的案頭劇又不同,塞內加的悲劇借希臘神話為藍本,用誇張的語言,影射並諷刺當時羅馬的政治,而《約伯記》卻於情調濃鬱的辭藻中蘊含著激烈的情感。
毫無疑問,《約伯記》這卷最傑出的“智慧文學”作品,一向被看作是希伯來戲劇創作的瑰寶。這是一出哲學問題詩劇,文字華麗,文體多變,有史詩的簡潔敘述,有抒情的插曲,有哲理性的獨白,還有戲劇的雄辯和急驟的變化,成為紀元前或紀元後東西方文學史上一棵獨放異彩的奇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