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若做丈夫的天天日日到外麵聽腔唱戲卡拉OK搓麻將,做妻子的日日天天月明人依樓,女人啊,還道什麼綠肥紅瘦?一個男人突然在窗外捶胸頓足:“冤枉啊……”

我忙跑下樓去,撥開人群。隻見他身後停著一輛搬家公司的大卡車,車上是他的冰箱、彩電、箱子、櫃子……不見他的女人和孩子。不問則已,一問他又淚飛頓作傾盆雨:

“我隻不過就是沒什麼本事又失了勇氣,不想再往前奔了,就對老婆說你本事大我樂得留在家裏圖個輕鬆。男人女人,誰有本事就靠誰打天下唄。可是到頭來老婆看不起我啦……”

人人哄堂大笑。男人搖著頭走開,女人滿臉鄙夷之色。恰巧李冬寶和戈玲從這裏路過,我聽見冬寶對戈玲說:

“這哥兒們倒是有勇氣說實話。可是他不明白,咱大老爺們胳膊折了也得叫它斷在袖子裏。”

戈玲卻順著自己的思路,淡淡地說:“哎,冬寶,我告你一句實話:要找,我也得找個肩膀頭子比我硬的男人。”

李冬寶看定戈玲,足有一分鍾,然後才說:“哎約,我怎麼聽不出這是戈玲說的話啦。”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山搖地動,日月無光。我衝著戈玲說;

“你這純粹是白日做夢,自做多情,自尋煩惱,比你戈玲還棒的男人根本就還沒有生出來!”

李冬寶一聽急了眼,惡狠狠撲向我:

“嗨,這兒還有個人叫李冬寶呐!”

我看著他氣急敗壞的樣子,有點於心不忍,趕忙倒退一萬步,寬慰他說:

“冬寶你別誤會,我不是說你和你們男人們不能幹。什麼發明個電腦啊,換個煤氣啊,你們真的比女人有力氣。可是若論起感情來,你們就是情盲了。女人可以視愛情為生命。可以隻講奉獻,不講索取,委屈自己,包容和成全男人。可以不計較任何功利目的,不在乎任何命運打擊,甚至拋家舍業,香消玉隕,隻要求得一個真誠的愛就至死不悔。這份重量,你們承載得起嗎?”

李冬寶真是絕頂聰明,馬上就說:“你別忘了,我們之中也有梁山伯、羅密歐呀。”

我有氣無力地說:“唉呀,你怎麼還不明白,那都是現世裏沒有的,所以人們才寄托於文學幻想呀!”

戈玲哭著跑了。李冬寶跺著腳,恨恨地對我說:“都怨你,幹嗎非要把這殘酷的現實指給她看?讓她多浪漫幾天有什麼不好?”

他去追戈玲了。我訕訕往家返。

突然,一陣狂風暴雨向我襲來,我腿軟腳麻跌倒在地。狂風化作一排排箭矢,“嗖嗖嗖”射滿我的胸膛。暴雨擰成一條條鞭子,“啪啪啪”抽得我皮開內綻。我再也撐不起女人的自尊心,趴在地上嚶嚶哭起來。

天路也絕人。一時間,周遭的莠草“嘎嘎嘎”地瘋長起來,轉瞬就把我包圍在它們的獰笑之中。我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叫人人不來,隻好淒聲呼喊我可愛的小女兒。她是我方城以為城、漢水以為池的最後一座靠山!

女兒蹦蹦跳跳地來了。8歲的童眸裏,世界是~個彩色的大氣球,除了歡樂之外她什麼也看不到。她嬌憨地靠近我,把她內心的小秘密吐露給我:

“媽媽,長大我也當記者。”

我不由自主地笑了,柔聲同道:“你會嗎?”

“會,我會。”她說著把小手卷成話筒狀,放在小嘴前麵,學著電視台的記者“采訪”我:

“媽媽,請你說說你有什麼煩惱?”

我告訴她我沒有煩惱。

她又問:“那你有什麼苦難嗎?”

淚水再也繃不住了,顧著我的臉頰滾滾流下。我真受不了,女兒不多的詞彙裏,怎麼淨是“煩惱”、“苦難”—類。莫非她對人生的理懈就是這麼苦海茫茫?

女兒這才停止嬉笑,抬頭看看周圍,她這才嚇壞了。“嘎嘎嘎”的莠草已逼到我們腳邊,一條條葉子像繩索一樣伸過來,想要把我們捆個結實。她嚇得撲向我的懷裏,這才發現我胸膛上插滿利箭!

她大聲嚎啕起來。驚急之中,忽然不知哪兒來的勇敢,衝上來拔下一支支利箭,向張牙舞爪的莠草擲去。她稚嫩的小手被磨出血泡劃開口子,但她為了救我一聲不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