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也曾像你一樣,指著社會的鼻子,恨恨地這麼說過,可是,每次失敗的都是我。
那一天,老祖母見我鬱鬱寡歡的樣子,唱歌似地數落說;“你不缺吃、不缺穿,也不缺你的布娃娃,你還想要什麼?”
我大聲說:“我不願意做女孩子!”
老祖母笑起來:“傻孩子……”
我恨恨地說:“那我要玩繃弓子、爬牆頭,要和男孩子一起瘋!”
老祖母一臉的笑意,頓消。
我不怪你,老祖母,因為怪你沒有一點兒用。來到這世界上本來就是受熬煎,我相信你也曾深深痛苦過。可是我想對你說今天我還要——不要山珍海昧、不要綾羅綢緞、不要彩電冰箱、不要功名利祿、不要光宗耀祖,但求一顆心兒有所居處。世界上本沒有路。我珍惜的是許許多多上下求索的我的姐妹們。那一天我登上講台給她們講了五個小時新聞采訪,可最後她們遞上來的條子卻是:
“您對我國婦女命運的前景如何看?”
我不敢看她們的眼睛。她們全是來自基層的女幹郜,在家全是好女兒、好妻子、妤母親,在單位全是優秀的工作人員。作為女人,她們活得夠累的了.可足我又不敢不說真話。
我故意用輕描淡寫的口氣來了一段黑色幽默,一邊說一邊緊張地觀察她們的反應。我在心裏泣血不願意她們也泣血。我願意她們活得美好,活得輕鬆,活得幸福。
我實在是怕嚇壞了她們。所以,最終,還是沒敢說“不喜歡做女人”。
不過,下了講台我就後悔了。
後悔得要命!
女兒終於對我破涕為笑。
是到了看動畫片的時間。她款款地蹭過來.甜甜地拉住我的手,嬌憨地把頭紮向我的懷裏。對於她來說,動畫片更重要些。
動畫片的世界,的確是一個極為美好的世界。
我比她還想走入那個世界。
並且,永遠不想再回來。
欲休還說
一
又是女兒,放學歸來一陣風衝進家,把書包往床上一丟,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小胸脯氣得鼓鼓的,活像那隻可笑的唐老鴨。
剛剛8歲,女兒就小九人似的,喜怒哀思悲恐驚,全懂,全會表現。於是我隻好走過去摟住她,問她又怎麼啦?
她一下子拖出哭腔:“我們班男生罵人,他們說,‘男子漢丈丈夫,女子漢臭豆腐’。”
見我皺起眉頭,女兒小貓似的蹭著我,用滿懷希望的口吻問道:“媽媽,是小是男子漢臭豆腐女子漢人丈夫哇?”
我“仆嗤”樂了,搖頭說:“那倒也不是。”
女兒不解地望著我,我想對她說幾句平常的大道理,可是望著她那嬌豔如花苞的小臉蛋,心驀地一緊,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我已經沒勇氣再對她說那些虛偽透項的話。
一
生為女人,走過30多個電悶雷鳴的艱辛路,內心裏積鬱了多少風雲雨雪,欲體休說。
可是這個世界有規範,有製約,有條文,有尺度,還有皮鞭。我隻好在自己心上插了…把刀——據說這把刀已經使用了五千年,仍鋒利無比,所向披靡。
有一天,太陽的顏色變得有點怪,發綠、發藍、發灰、發烏、又發點玄黑。我不知哪來一股力氣,突然把刀拔了出來,看著傷口汩汩地冒出鮮紅的血,我不管不顧地喊出心裏麵最真實的話:
“不喜歡做女人……”
喊完之後我得意非凡,攥著刀把子哈哈大笑。心想你來吧,你們現在不能把我怎麼樣!萬沒想到他們一個也沒衝上來,反而挑起大姆指,對我大加讚賞五體投地。倒是站在我身後的她們惱急了,衝出來把我五花大綁拖將回去,放倒在地中央拳打腳踢:
“連女人都不想做了,你還想幹什麼?”
“矯情什麼呀,是女人你就得受著!”
我被打得皮開肉綻,鮮血淋漓,奄奄一息,掙紮著扒開自己的心,分辯說:“我這是替你們說話呀,難道你們不覺得活礙太苦了嗎?”
“我們?哈哈哈哈哈……”一條鞭子“啪”地又抽了下來。“我們覺得幸福極了,下輩子還要做女人!”
我隻好呻吟著說:“那好吧,這隻是我個人意識裏的幻想,一點兒也不妨礙你們繼續做窈窕淑女、大家閨秀。”
她們這才住了手,典典雅雅地揚長而去。隻有一個滿臉稚氣的姑娘悄悄留了下來,趴在我耳邊,疑疑惑惑地同我:
“做女人簡直占盡了便宜,你幹嗎不想做女人呀?”
望著她豆蔻年華的一臉憧憬,我無言以對。
有一些東西,是必須親自在地獄裏熬煎一番,才能感悟的。
二
我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顧不上揩幹傷口的鮮血,就踉踉蹌蹌地去尋求答案——我寧願是我錯了,是我偏激是我把這個世界看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