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道德倫理的。前段時間,文壇出現了一股隱私文學熱,有些作者利用小說、散文等文學樣式,來展示自己的婚外戀、同性戀、性欲望、性生活乃至手淫、強奸……在讀者中引起極其強烈的批評。我對這些作者深深憐憫,可憐他們靠出賣自己招徠讀者的做法,就寫了批評性文章。不久卻收到了這樣的反饋:“你幹嗎要當衛道士呢?”其憐憫之情也十溢於言表的。
還有人格差距的。生活中,我接觸過一些大偽似真的家夥,本來在他們醜惡的內心中,對這個世界充滿了攫取欲和占有欲,整天焦慮著爭名、爭利、爭官、爭寵,隨時算計著怎樣使別人倒點楣,怎樣把別人打入地獄。可越是這樣的家夥,臉麵上越做出迷人的少女微笑,嘴巴裏越高唱著真善美的歌謠,文章裏也總是不忘以美麗詞藻裝點自己。我極度討厭這樣的偽善兒,寧願跟表裏如一的惡魔打一仗也不願跟偽善兒說句話;同時我亦從心裏深深可憐他們,可憐他們忙於做婊子又累心立牌坊,而又隨時隨地都有被人戳穿的可能——現代人是多麼聰明,誰能欺騙和掩蓋得久呢?可是當我把這層心思向朋友說起時,不料朋友劈頭向我斷喝;“你別發呆了,他們還從心裏更可憐你呢!可憐你都什麼年代了,還講究什麼表裏俱澄澈!”
這真是兩種誰也說服不了誰的、截然不同的價值觀。
價值觀不同,判斷就全然不同。是耶?非耶?嘲弄崇高,褻瀆神聖,蔑視道德,排斥傳統,喪失目標。生活可以全不必問為什麼,隻要有錢,傻吃傻喝也算當代英雄。
記得9歲那年,我被批準第一批加入少先隊。當我穿著白襯衫花裙子,站得筆直,在隊旗下宣誓的時候,好幾位沒被批準入隊的同學都哭了起來。在那時的日子裏,人文大環境崇尚的是活得崇高,有意義,為社會和人民奉獻。人們心中的是非標準尺度雖然單純,但極為明確,以善為善,以美為美,白天就是白天,黑夜也就是黑夜。今天提倡價值觀念的多元選擇,有一晚我督著女兒彈鋼琴,她想偷懶,突然嘻皮笑臉給我唱了一首兒歌:“好男不上班,好女傍大款。得了5分算什麼,不敵他爹20萬。”
女兒剛10歲。
天可憐見!
三
當然,還有惡之更甚的。比如偷竊、搶劫、綁架、謀殺、投機、出賣、鑽營、背叛、惡醋潑人、恩將仇報、誣告君子、陷害忠良、殺人越貨、落井下石、好話說盡壞事做絕……說來我有時候也實在想不通,這個世界的天這麼藍,樹這麼綠,花這麼芳香,太陽這麼溫暖,孩子這麼可愛,難道不能使愧對它們的人自省嗎?
我問天。問地。問古人。
天地不語,聖人答焉。孔子送來一句:“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自省也。”韓愈曰:“古之君子,其責已也重以周,其待人也輕以約。重以周,故不怠;輕以約,故人樂為善。”
這叫什麼?這叫“自反”之心。古之君子,人人持之。我趕緊推開曆史圖書館的大門,翻《十三經》、《二十四史》、《資治通鑒》、《四庫全書》……檢《東萊博議》、《古文觀止》、《世說新語》、《人間詞話》……甚至通俗如《弟子規》、《朱子家訓》、《三字經》,《千字文》……千篇萬文,字裏行間,都在講君子克己的道德修養,諭為人著想的處世準則。而今之人呢,比古人多讀了那麼多新書,多見了那麼多新事物,多懂了那麼多新道理,多享受了那麼多現代科技新成果,怎麼反倒不如古人呢?
是選擇的誘惑使人們眼花繚亂了?
是物質的極大豐富煽起了更強烈的占有欲?
我不知道古人們是不是憐憫我們——人類果真墮落了嗎?
四
每思索至此,我都覺得冥冥之中的諸神,在雲端裏向人類注視著,期望我們能幡然而悟,將自己改造得更好一些。
於是我羞赧地垂下頭,雙手合十,向神說:“請示我通向悔過自新之路。”
神示:“人間自有真君子,爾去尋找,不舍追隨。”
我就去尋尋覓覓。
我去拜訪了一位位名冠華夏的作家、學者、藝術家。讀他們的作品,我曾一次次熱淚盈眶,現在麵對麵地聆聽他們內心裏的激情,真恍如夢中。我努力體察著他們豐富的心靈,追蹤著他們深邃的思想,再重讀他們的書,再思再想。他們確實給了我許多許多。我覺得自己十分像大風浪中被顛簸得天旋地轉的水手,死死抓住了他們拋給我的纜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