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守著書的時候,心裏便踏踏實實。
2002.6於北京
窗外響鑼鼓
新搬家,在南城西馬廠。小區越建越漂亮,屋舍儼然,米色的牆壁褚紅色的陽台,再也不見了那稱霸北京多少年的灰耗子牆皮;樹綠花紅,金色的陽光下,能越過一片片綠蔭,望到極遠的天邊。今年隨著居民的增加,又添一項新項目,“咚鏘,咚鏘,鏘!鏘!鏘!”一到晚上七點半,我家的北窗外,就準時響起鑼鼓,大秧歌就扭起來了!
近年來,北京街頭流行扭大秧歌,經年不衰,巳成為美麗的“燕京八景”之後的第九景。每晚上七八點鍾一到,震人的鑼鼓一敲,穿紅戴綠、喜氣洋洋的老太太們,就排著整齊的隊伍,粉墨登上各個街區的露天“舞台”了。她們一個個都是精心化了妝才來的,胭脂,口紅,都抹得挺到位,俏一點兒的頭上還戴著花,腳下蹬著彩鞋。人人一柄大彩扇,蝴蝶似的上下翻飛,人也甭管胖的瘦的,一個個蝴蝶一般輕輕盈盈地飄飛。所有的人臉上都開花一樣生動,洋溢著孩童過年的興奮和歡樂,管自踩著“鏘!鏘!鏘!鏘!”的鼓點,熱烈地、忘情地、歡快地舞動著。她們全然忘記了自己已過花甲已過古稀的歲數,也根本想不起來孫子孫女們都已長大成人上了大學參加了工作,更不在乎路人的圍觀和指指點點,隻一味隨著身體各個部位的舒展,顯出極度的陶醉……
看著她們這麼舒心,你都替她們幸福。可是曾經有朋友不肩地評論:“臉蛋抹得那麼紅,不好看呀。”還有朋友深惡痛絕:“吵得你什麼都幹不了,太煩人了!”兩次,我都給予了激烈的反駁。我替老太太們免費辯護,其辯護詞是:
“這些老人,老婦女,一輩子圍著鍋台轉,伺候了老的再伺候小的,什麼時候有過她們自己的享受?現在,一切的人生重擔都已卸下,卻已是白發蒼蒼、老樹虯枝、吃不下、穿不美、睡不香、玩不動了,替她們想一想,真是虧呀!還好,終於有了大秧歌,可以寄情,可以健身,可以盡情地耍它一番,也算是找回心情、找回感覺、找回青春、找回一生吧,這,難道你還能說不好?”
“再說了,這些一輩子圍著鍋台轉的老太太們,從沒上過台麵,有的甚至一輩子沒出過遠門,沒在人麵前高聲說過話。可如今,她們竟鼓起這麼大勇氣,敢在大庭廣眾之下神采飛揚地展示自己,這,難道你還不覺得美好嗎?”
“是的,是美好。”朋友嘟嘟嚷嚷說,“可是實在太吵了!你住在深宅大院裏你體會不到。等哪天,鑼鼓也敲到你家的窗根底下,你就不美好了……”
現而今,震天的鑼鼓真的敲過來了,我體會到了什麼呢?
第一天,新鮮,看著那彩綢忽啦忽啦地飄,覺得挺帶勁。
第二、第三天,就漸漸……有點兒……壞了——是吵,真是吵,在那震天撼地的一個小時裏,心被敲得亂亂的,什麼也沒幹成。
怎麼辦?
第四天晚上,七點半準時“咚鏘!咚鏘!鏘!鏘!鏘!”
鑼鼓聲又敲過來了!我正在電腦前寫作,不由得停下手,起身,在屋子裏轉起磨來。突然一道閃電劃亮腦際:我何不也扭起來呢?寫作一天了,腰腿都坐硬了,剛才伸了幾個懶腰都不管用,正想來點體育鍛煉活動活動,這不正好!
我趕緊找了一把折扇,雖然不是彩綢的,也沒有蝴蝶一樣美麗的花邊,但也顧不得許多了,踩著熱烈的鼓點,我就在客廳裏舞動起來。“咚鏘!咚鏘!鏘!鏘!鏘!”右腳,左腳,前腳,後腳。“咚鏘!咚鏘!鏘!鏘!鏘!”左手,右手,上手,下手。腰枝隨著節奏,像風擺楊柳;肩膀自如地聳動,似金蛇狂舞;手臂揚起落下,宛若天鵝戲水;雙腿騰挪跨越,亞賽奔鹿掠野;頭頸如意轉動著,仿佛仙鶴散步;指尖伸伸展展,儼然天女散花……哎呀呀,痛快!我始知老太太們怎麼這麼癡迷了,大樂必易,大象無形,從心所欲不逾矩,增益其所不能呀。
接下來的一天,我又在“咚鏘!咚鏘!鏘!鏘!鏘!”裏,找到了楊麗萍《孔雀舞》的感覺,找到了孩提時期跳過的《新疆舞》、《蒙古舞》的動作,找到了漢民族《豐收舞》、《紅綢舞》、《采茶舞》的舞姿。後來居然還發現鏘!鏘!鏘!鏘!”也是迪斯科的節奏,可以隨意扭腰、擺胯、伸臂、跺腳、點頭、拍手,可以隨意放縱一切可放縱的關節和神經,當然,還有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