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現在這隻貓可算是“野蠻人”了。“有意栽花花不發”,不論我怎麼教化它,它都像壞小子一樣冥頑不化。

就說它現在的夥食吧,早就進入“資本主義”的水深火熱之中了,天天有魚,頓頓有肝,直把它吃得腦滿腸肥,“將軍肚”聾拉著,走起路來一扭一扭的耍盡大老板的威風。可它竟然還是偷嘴吃,一不留神就跳到廚台上偷肉吃,怎麼挨打也不改。它也全不懂規矩,一亢奮起來就瘋鬧,滿屋子滿櫃子滿桌子滿床地竄上竄下,不是碰倒了花瓶就是摔壞了碗,有一次把我的玉鐲打碎成四截,我這邊還沒回過神來呢,它那邊毫無一絲歉意,又沒人似的推倒一隻茶杯,氣得我和女兒直罵它“鬧咪”。更可恨的是它不知哪兒學來的壞習慣,每天一起床,一吃完飯,一玩高興了,就衝到沙發扶手上去磨爪子,沒幾天就把我那沙發連套帶芯抓成了條條。我趕緊在那裏縫上一塊厚棉蟄,誰知它嫌不舒服了,又改換到另一隻扶手去磨,真是恨煞人也!

我也曾多次自忖:對於這隻奸懶饞滑的貓,你為什麼還不把它打出去?

不但不打出去,還拿它當寶貝,心甘情願地伺候。朋友們沒有不笑話我的:“你整天說你忙忙忙,累累累,怎麼還會有這份精氣神兒弄貓?”

對這問題我也說不淸楚。從理論上說,我想這也屬當代社會病中的一種一一你沒看見現在社會上好多人,整天吃香的,喝辣的,三層樓房住著,私家轎車開著,比過去吃窩頭就鹹菜不知登上了幾重天;可是過去倒不發牢騷,現在卻整天這也不滿意,那也不順心,好像誰都欠他二百吊。據專家說,這叫當代社會焦慮症,是因為適應不了當代社會急劇的節奏,心理重壓失衡而引起來的。的確,後工業社會的全能電腦就像上帝的魔手,轉瞬之間就把人類千年形成的傳統生活方式改變得麵目全非,而這之間留下的精神衝突空間,卻無人來彌補。人類能否救出自己?人類怎樣救出自己?這一係列重大的理論問題,根本就不是我輩能夠想得清說得清的。

而從情感來說,為什麼愛貓的問題就更難描述得清。你能說清楚為什麼愛紅日白雪藍天嗎?你能說清楚你為什麼不愛陰風苦雨淒霜嗎?

冰心女士的愛貓早已盡人皆知,季羨林先生、劉心武、張潔等很多很多作家、學者都愛貓,可見寵溺貓並不顯得多麼可笑,與貓交流感情也並不是一件不適宜的事。當人的精神世界孤寂無助時,一隻小貓可以同你一起度過危機。貓絕對可以與你相通,做你的朋友,甚至強過你周圍的一些人。的確,這世上有些人還不如貓,起碼貓不會陷害你、妒忌你、中傷你、訛詐你、攻其一點不及其餘;貓也不會向你落井下石、往你的傷口上撒鹽、置你於死地而後快;貓更不會口蜜腹劍地算計你、明火執仗地搶劫你、背信棄義地出賣你。貓向人獻媚討好往往

並非功利目的的考慮,隻不過是天性使然。

在結束本文的時候,我的心又疼了起來。因為不瞞你說,我家的“小弟弟”已經離開我一個星期了。算起來,也許是我害了它,我從不讓它出門,弄得它毫無一丁點兒社會經驗,而當它不知深淺地跑到外麵世界的時候,立即就被漆黑的夜吞噬了!

女兒大哭,睡夢裏還在叫“小弟弟”。每逢吃飯的時候,更是一迭聲地問我:

“咪咪跑到外麵,有沒有人給它飯吃呀?”

“要是沒有人給它飯吃,它吃什麼呀?”

“它沒有東西吃,會不會餓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