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真的不是空話。比如這些年來,散文界大力推行革新,已經很少有人固守著傳統散文的路子寫,以為陳舊,以為沒有現代意識,以為沒有出路。但是季先生一篇一篇又一篇,每篇都是這路子,竭力作足傳統散文的所有優勢,把文章寫得美侖美奐,讀之陡長精神,讓吾輩在深深歎服的同時,也堅定了對傳統散文的信心——文章並不是越新越好,而是有功力為好,甭管用舊手法也好,新手段也罷,把文章寫好了才是第一。說來這很重要,是直接作用於我的編輯工作的,因為這些年關於散文隨筆的“新論”不少,旗職林立,年年都有所“更新”,其中還包括一些脫胎於西方的新潮理論,確實使人有“亂花漸欲迷人眼”的惶惑。然而季先生給我吃了定心丸,使我敢於堅持一些最樸素、最基本、最“陳舊”的理論。比如他去年還說過:
常讀到一些散文家的論調,說什麼散文的竅訣就在一個“散”字,又有人說隨筆的關鍵就在一個“隨”字。我心目中的優秀散文,不是最廣義的散文,也不是“再狹窄一點”的散文,而是“更狹窄一點”的那一種。即使在這個更狹窄的範圍內,我還有更更狹窄的偏見。我認為,散文的精髓在於“真情”二字。
這對我的審稿標準,無疑有著直接的指導意義。道家有“知其白,守其黑,為天下式”之說,季先生坐在他那間被書擁滿的書房裏,鋪下稿紙,屏心凝神寫文章時,他是有著“胸中自有雄兵百萬”的自信的,甭管外麵世界的風雲如何變幻、如何走馬燈、如何城頭變換大王旗;也甭管書攤、書店、書城、書人如何熱鬧非凡、如何喧器洶湧、如何舊書新書動地來,都幹擾不了他,他知道他的生命軌跡隻能是那一條。
現在,這條金子一般的生命軌跡,已經鋪到新世紀的門欄下了,讓我們衷心為季羨林先生祝福:
‘請——繼——續——走——好!”
1999.3.8—3.17於北京西馬小區
我家有個小弟弟
我家有個小弟弟聰明又淘氣每天爬高又爬低弄得滿身滿臉都是泥
——引自兒歌
終於養起了一隻小貓,似乎才覺得人生完整了,家像家了。
也許你覺得我這麼說是一種矯情,那是你完全不了解我。對於人生來說,心靈充滿愛同時又備加珍惜愛的人,很自然地會向小動物傾注情感。
一
人們有時對“幸福”的理解是相當具體的。在很久不知幸福為何物之後,養起這隻小貓,竟讓我體會到一種幸福感——雖然“幸福是什麼”這個命題已被人們討論了成千上萬年,至今也還沒有探索出個子醜寅卯來。
小貓剛抱來的時候,隻有巴掌長,還沒有斷奶。由於害怕這個陌生環境,一來就藏在沙發底下,“喵嗚,喵嗚”,奶聲奶氣地不停地哭鬧。
這是一隻普通種的貓,底色為白,兼以不規則的黃花。略有一點小奔頭,鼻梁挺高,鼻頭小巧玲斑。眼睛圓且大,與人對視時睜得更圓更大,裏麵汪著一泓金黃色的水,就顯得更加漂亮。據它原來的主人說,一胎兄弟姐妹五個中,它是眼睛最圓最亮的一隻。“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因此也就格外受到寵愛。
女兒放學後見到它,立即歡呼雀躍地“瘋”開了。也許是遺傳的原因,我和女兒都格外地喜歡貓啊、狗啊等等帶毛的小動物。女兒還不滿周歲時,就曾抓住鄰家的貓不肯放手,後來她懂事了,多次求我給她養隻貓。隻是因為聽說貓身上有病菌,對小孩子不好,所以就一直沒養成。如今女兒長大了,人家又把小貓送上門來,我這才抱著試試看的心理,把貓留下了。
男人回家看到它,臉可就黑了。他從心底裏不喜歡小生靈,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不過看到女兒歡喜若狂的,男人到底沒下逐客令。
小貓就這麼留下來了。
我剛才說到“幸福感”,可能已經引起了你的反感。對不起,這話說得可能有點誇張,但小貓真的帶給我極大的愉悅感,請讓我毫不隱瞞地告訴你。首先它竟是那麼信任我,每次我從外麵回來,剛一上樓梯,它就聽見是我,就在屋子裏“喵!喵!”地呼喊起來,喊聲是那麼急促,那麼含情。及至打開房門,它就開始圍著我撒歡,故意在我腳麵上跳來跳去,或者拿它的尾巴在我腿中間掃來掃去。我走到廚房,它就跟到廚房;我走到衛生間,它也跟到衛生間;我坐下寫作,它就趴到我眼前,目不轉睛地看著我,簡直就像影子一樣寸步不離,生怕我再把它獨自留在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