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我們兒個女伴兒聚會,見,準惹得其他幾個大呼小叫:
“哎呀,張潔,你今天怎麼又這麼漂亮”“嫉妒死了!嫉妒死了!!嫉妒死了!!!”張潔則每每趕快分辯:“我哪裏漂亮?人都老了,‘漂亮,早不是屑於我的詞了。”
是的,她一直否認自己“漂亮”。她說過,我們家的女人,我、我媽媽和我女兒,隻有我媽媽,真是天生漂亮,後天又美麗;我和我女兒呢,則都是中等人,別人之所以說我們漂亮,其實是說我們的衣著裝束比較得體,說話做事比較有教養,是認為我們的風度氣質還可以吧?這其實小是“漂亮”。一個女人動人不動人,不在於臉盤長得漂亮不漂亮,而在於她美麗不美麗,這“美麗”的要求就比較高了,有性格因素、教養因素、文化修養因素等等,有些女孩子可以說很“漂亮”,但卻稱不上“美咖”。
我理解張潔的意思,這其實也是文明世界的一種共識,“漂亮”屬於天然的東西更多些,比如有些女性天生明眸皓齒。身材修長,這是爹媽給的,可以稱之“漂亮”;而“美麗”在於氣質,主要是後天的修養,要靠女人自身的琢磨(“玉不琢,不成器”的“琢磨”),修養越高,檔次才越高,一個身段、相貌平平的女性.就可以具有卓爾不群的魅力。
張潔就已經“琢磨”到這境界了,這是“輕解羅裳獨卜蘭舟”的境界,是“不如向簾兒底下,聽人笑語”的境界.是“零落成泥碾作塵,隻有香如故”的境界。了解張沽的人才知道,她也是經過了多少坎坷、困頓、挫折、風風雨雨,直至被命運的霸主之鞭抽得遍體鱗傷……之後,一次叉一次戰勝了自己,保持了精神卜沒有垮掉,才得以伊人獨立,“把吳鉤看了,欄杆拍遍”;也才終於穿越了萬劫不複的黑森林,走到今天這一片寧靜的綠草地。她A不容易了。這幾年,命運的灰狗老是追咬著她的腳踝,型先是她親昵的女兒遠飛美國去讀書,工作,結婚,安家落戶,不複再飛回她的窩;又是與她相依為命的老母親生病,治病,住院,去世,走得一去不同頭;最後,就連母親給她留下做伴的大A貓咪咪,也終於一病不起,撒手西去了,空遺下悲風中病病秧秧的她。隻這麼三兩個折騰,個“簇帶爭濟楚”的溫暖家巢,轉瞬就換上了“怎一個愁字了得”的旋律,這個打擊實在太大,超過了張潔的承受能力,她苦心準備了好幾年、第一部初稿已近殺青的長篇新作,在18個月裏,居然再沒寫一個字,這對於以寫作為生命的著名作家張潔來說,簡直是生生死死的廝鬥每個人的一生都會有磨難的,不僅包括普通人,也包括著名人物在內——他們不是神,也都有脆弱的時候,需要幫助。萬幸,張潔及時地獲得了這個幫助,美國的WESl,EYAN大學(威斯廉人學)邀請她去講學,講授中國當代文學,給她提供了兩年的時問。這兩年對她來說太蕈耍了,在校方給她提供的一闖靠近樹林的小屋裏,張潔慢慢品嚐著新英格蘭與故國完全不同的春夏秋冬,緩緩地醫治著心靈的痛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