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來是這樣。”我大叫一聲,胸膛轟然裂開來。一股久蓄的沉重呼嘯而去,頓時豁然開朗,無比輕鬆。我感到久已沉悶的怠倦的心一下子有了活力,渾身的血脈都汩汩地奔騰起來。
我轉身撲到鋼琴上,彈了一曲我心愛的拜耳第66號鋼琴曲。我的彥弟曾經告訴我:他從這首曲子裏,聽出了一個倔強的、昂揚的、渴望為真理而衝鋒的靈魂。了丌不知道你啦手理解我,有話對你說。叫鋼琴的餘音還在回蕩,我卻潸然垂下頭,沉進人類的大悲哀裏,心裏堵得疼。
對別人,我一天比一天沉默。
我隻想逃回自己的窩裏,依在你溫馨的慰藉裏,歇息。
不是因為膽怯,也不是因為沒有能力.而是因為極度的失望。
不知道你是否體味過那種心裏有話,卻無從對人傾訴的痛苦?這是精神的苦役。剛才我走在大街上,被淹在人流之中,竟突然茫然失措。穿著漂漂亮亮的男人、女人們,各自向著他們的目標,急急忙忙地走著。而我,卻突然不知道要走向哪裏,要做什麼。我甚至迷惑地失去了自己,被人群的慣性所裹脅,腳機械地挪,心卻在空洞洞地流血……
我就去找我的朋友們。可是他們都出門了,有的去憑吊圓明園的廢墟.有的去賞玩香山的紅葉,還有的在石景山遊樂場翻江倒海……
我就去找我的文友們。可是近在咫尺的在忙於吟詩作文寫小說電影電視劇,天南海北的又是路也迢迢,心也迢迢……我就去找我的老師。可是他已經顧不上我,麵對著新一茬學生,他的心已被拴在他們身上……
我就去找我的親人。可是高堂雖健在,兩座肩膀的大山卻已被歲月的流水衝得坑坑窪窪,我不忍再去依傍他們;兄弟姐妹們個個都沒精打采,各自挑著一副沉重的日月星辰,無暇再顧及我;我可愛的小女兒呢,眼睛裏清澈無比,一顆率真的心在嘰嘰喳喳地唱,我又怎能忍心去折斷她的翅膀……
我就去找我的書。可是書太智慧了太原則了太形而上了,你聽:“希望是堅固的手杖,忍耐是旅衣,人憑著這兩樣東西,走過現世和墳墓,邁向永恒。”(羅高語)他說得完全正確,大智大慧,可是要命的是,我還沒有修煉到那麼高的境界還顧及不上永恒……
最後,我又去朝拜宗教。幾華山、峨嵋山、五台山.碧雲寺、靈隱寺、普寧寺,我尋尋覓覓地都去了。仙山道遠,路陡霧大,都沒有阻遏住我的決心。可是釋迦牟尼隻是慈眉善目地望著我,不語。我又去到天津,走進巍峨的天主大教堂。教堂好高啊,淩雲蓋頂,直達天國,然而我卻隻看到了痛哭流涕的信徒們,沒有見到上帝……上窮碧落下黃泉呀我忍不住大聲地哭泣起來,一邊哀哀地繼續我的蹀躞。
路上,不斷有好心的路人攔住我,問我怎麼啦?我再也顧不得仆麼規矩、限製、禁忌……嗚咽著告訴他們:我在找你岡不知道你是否接納我,有話對你說。
剴在經曆了一連串如熬如煎的心路曆程之後,我開始想到生,想到死,想到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麼?
太陽為什麼是紅的而不是黑的?江河為什麼要流動而不願靜止?女人為什麼一定要美如瑩玉而男人為什麼一定要成就功業?
這些最基本的念頭,愚蠢地糾纏在我的腦子裏,像四月的陰霾一樣不肯散去。我被折磨得形同枯槁,奄奄一息,終於懂得了什麼叫作抑鬱而疾。
我覺得有些受不住了,胸口一陣陣發悶,喘不卜氣來。
我真想躺倒,不冉思,不再想,不再哭.也不再急,隻要寧靜地睡人天國。
可是我還年輕如詩,黑發如瀑,明日達聰。這個世界的許多還沒有經曆沒有體驗,心中的激情還沒有完全被湮滅,幻翼還在渴望著拍擊。閉上眼睛固然是一片迷蒙,可是睜開艤眼,周圍競還有陽光、月色、春花、秋果……還有親情、友情、愛情……於是,隻有努力排解。
我登上泰山去看壯麗的紅日,我跳進大海去做美麗的人魚。我拚命地工作,想要忘卻——忘卻自己是誰,忘卻世界是什麼。最好換一個太陽,換一個自我,換一個輕鬆一點的世界。可是,我卻失敗了。慘敗。
丁是,我終於明白了:靠我自己不行,真的不行,我還是必須找到你。靠在你大山一樣的胸膛上,哪怕僅隻歇息一刻。你不知道,傍著你的心,我才有繼續走下去的勇氣。你是我信心的燈塔,因為有了你,牛活才不再孤寂,孤寂才不冉痛苦,痛苦才不再難耐。過去,人都說我是一個溫文爾雅的女孩,我以為,支離破碎的我早已永遠地失卻了這份溫柔。可是如今,我發現我的心還是熱的還在有力地跳動為了你,我至少還能跳動一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