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3 / 3)

因為得之益難,所以求之彌珍。我已不能沒有彥弟。

我和彥弟之間還未有過任何裂隙。一位兄長曾對我說:“誤會和風波有時會得出好的結果,完成漫長時日才可完成的東西。”我明白這話中蘊古的深刻道理,但這當然隻限於經常接觸在一起的朋友。像我和彥弟,遠隔關山千重,還是不要產生這種難以名狀的人生躊跎吧?

我倒更願意為彥弟做點什麼事。有時。我競癡想:若彥弟患什麼難,第一個去幫助他的,一定是我。

朋友是另一個自己。有好消息傳來:

彥弟的《小園》榮膺了該省的最高文學獎一一“十年優秀散文獎”。我高必得無以複加。

我也曾得過幾次文學獎。但從未有一次,像《小園》獲獎這樣引起我的激動和興奮。為什麼?我不知道。

——其實,我亦知道。

此刻,遠在天邊上一樣的彥弟,你在幹什麼呢?你能否想到姐姐正在為你寫這篇小文?

不,這不僅是為你一個人寫的,而是帶著我美好的祝願,寫給普天之下所有純沽高尚、重義忘利的朋友們的。我願人世再多幾分真情。我願人們變得更加真誠。1990年8月15日有話對你說廠訂不知道你在哪裏,有話對你說。山昨夜的一場寒雨把已經凋零得所剩無幾的北方,又剝離去一層抬眼望過去,蒼白的天空上,什麼也看不見,光聽到一支肅殺的悲秋之曲,反複回旋衝撞著,令心絕望。把眼光收回來,期望大地,僵硬的大地裸露出來的,還是大片大片的蒼白,連金黃色的落葉也不見幾張。

天問地閫虛空間,皆然一片白茫難……

於是,感覺也不對了,好像這世界上的五彩繽紛——聲響、色彩、圖像、山、水、人,凡是代表著鮮活的、向上的、生命激情的花葉,突然間都從眼前消失了。

隻剩下煢煢孑立的我自己?

我立時慌了神。雖然平時在茫茫人簿中,在喧囂中,時時刻刻都在祈求一個神示的所在,一心想進到那個沒人的地方,獨處。可是當真的發現隻剩我自己一個人時,內心裏立即被極度的恐懼重壓失衡,淒涼地呼喊著你,求你來救找?廣碉不知道你是否聽見了,有話對你說。

剴從那殘酷的空白中,我突然體味到悲憫的情懷。

生命是多麼的短促。生老病死,花開葉落,在冥冥之中,主宰著我們的神,一點也不肯網開一麵。

那麼,我們應該多麼認真地加倍珍惜地走完自己的生命曆程。

可是。為什麼,我們又總不能如此呢?

有著那麼多規矩、限製、禁錮、忌諱、阻礙、條條框框、流言蜚語……蛇一樣地纏繞在我們的身上。就連哪怕心靈的一次微顫,也逃不脫它無時不在的刻毒的眼睛。於是,一顆心兒終沉甸甸的。就連對誰多一個微笑,多一點親情,也似乎犯罪似的檢討不已。有那麼一天,不知是缺了哪根“筋”,我忽然說出了一篇真話,自以為是天下為公的境界,以起一點懲惡揚善的小小作用。不料,朋友們的電話“叮鈴鈴”地全來了:“你怎麼了?你!真話是隻能夠長在心裏,不可以隨隨便便說出來的。”

“你以為隻有你最聰明,隻有你看到這個世界的醜陋了嗎?完傘不是,比你早一千年,早就明察秋毫了。”

“怎麼能夠讚揚人呢?沒被你讚揚的人,或者被你讚揚的人的對手們,會怎麼想?”

“批評就更加不能夠,哪怕是人人都厭之唾之聲討之的無賴,你看吧,當著他的麵,人們還會去跟他握手,扯淡幾旬天氣、身體一類的廢話。”

“人啊,本來活著就不易,你幹嗎還要沒事找事?要知道,一件珍貴的東西,得之彌艱,毀之殊易!”

我完全蒙了。想了半天,才說出一句久藏在心裏的話:“我隻是想讓這個世界變得美好一些……”

誰知我的話還未說完,朋友們還未來得及再氣急敗壞地教訓我,纏在身上的那蛇忽然扭動著黑色的身軀,“啪啪啪”地笑開了。它這會兒大概心情正好。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然後突然頓住,像哲學家似的教導我說:

“你、不、是、救、世、主。你、不、但、懲、惡、不、成,那、些、惡、棍、還、會、把、他、們、全、部、毒、計、都、集、中、起、來,對、準、你。等、著、吧,你、好、好、等、著、吧,他、們、會、髂、天、整、日、地、追、逐、你,攪、得、你、再、也、不、得、不、安、生。”

說到這裏,它響亮地甩了一下尾巴,“啪啪啪”地又笑起來。後來叉吐著紅紅的信子,加了惡狠狠的一句:

“他、們、至、少、會、追、逐、你、一、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