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戎神色突然一變,然後淡笑地轉了話題,鍾會心中不明,但他也不去想其中原因,隨著他回答。
“哪裏,我去往蜀地是為了探查蜀國軍情的,哪有時間去看別的。”鍾會眉頭微微一皺,對王戎隻關心風景一事略帶不滿。
“聽說蜀地風光與這裏大有不同,我想鍾兄若是心乏了看些風景也是好的。”王戎也是八麵玲瓏之人,怎麼看不到鍾會表情的變化,心中悄悄歎了口氣,本想讓他與意遙拉好關係,看來是不能了。
“原來如此,是鍾某誤會浚衝了,蜀地山要險峻,乍看之下隻覺氣勢磅波,人在它麵前就如滄海一粟,渺不可及啊。“與王戎談話之日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不知為何那個女子一直盤踞心上,念念不忘,即使在處理公事時,也不意間就想起了那日的巧笑焉兮。也是因為如此,即便不喜那家酒坊,他也走了進去。
“小二,上次照顧我的那位娘子,你可知她是何人,何時還會再來?”
“大人說泠兮娘子啊,她每隔七日就會來取一次酒,今日是第一日。回大人,泠兮娘子六日後便會來。”
於是便有了邀約。
“泠兮,我聽浚衝他叫你都是意遙,我可否也這麼叫你?”
於是便有了試探。
可她總在笑,邀約時笑著應允,試探時笑著拒絕,帶她去見好友時也是笑,淺淺的笑,不達眼底的笑,疏離的笑。
好友也在笑,笑他熱臉去迎冷臉還不亦說乎。
想放棄,但最後卻悲哀地發現放棄不了了。
那個人的眉,那個人的眼,那個人的鼻,那個人的唇,還有那個人的笑都印入他骨髓之中,棄而不舍,舍之不得。
與她一起去放河燈,故意告訴她這是自己第一次陪人放河燈,以前總是太忙。是故意卻不是惡意,隻是想讓她知道她在自己心中的位置。可她還是笑,不遠不近的距離,令他倍感挫敗。
泠兮心中有人,他是知道的,每次獨處時,她會盯著一處目光放空,那是他觸不到的地方,她會看著一處陷入沉思,那是他不知道的地方,因此他不想她獨處,不想她想起那個人。當時自己那麼自信,無論泠兮愛上之人是誰,他都不會放棄,總有一天她會愛上她。
可是不該是他啊。
懷揣著《四書論》來到嵇康住所,想讓他點評此書,又怕他得理不饒,惡語相向弄得自己難堪,便把書往屋前一扔,自己像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往回走。
沒有想過,看到的第一個人是她。她對這裏那麼的熟悉與親切,就像這裏是她的家。她對嵇康笑,她對嵇康說話,與對他笑,對他說話是完全不一樣的樣子,是與王戎一樣的樣子。突然就知道了她究竟是誰,以前總覺得與她不夠熟悉,卻沒想到,她的事跡隨處可聞。
雖是奴仆被嵇康待為知己的女子,與竹林七人為友的女子,與劉伶喝遍了洛陽每間酒坊的女子,被曹璺忌憚至今的女子,被他愛上的女子。
輝縣孫泠兮。
不是沒有動過調查她的念頭,畢竟她出現的地方與那個地方極近,但又怕她發覺而厭惡他。
不是沒有好奇過她的出身來處,畢竟她與王戎交好,王戎又與那人交好,而那人家中也有一女與王戎交好,一切太過於巧合,但總是不忍心將她往低處那想去。
但她的出現,讓這一切不忍心,珍惜都成了一個笑話。
是嵇康吧,一定是嵇康。
如果沒有他,他就不會淪為名士笑話,如果沒有他,她就不會對他冷冷淡淡,也許,也許他們就能在一起。
如果沒有他,如果沒有他。
一定要沒有他,他一定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