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七夕相連的還有很多古老的風俗,如乞巧、曬書、許願等。東漢崔寔《四民月令》:
七月七日,曝經書,設酒脯時果,散香粉於筵上,祈請於河鼓織女。言此二星神當會,守夜者鹹懷私原,或雲,見天漢中,有奕奕正白氣,如地河之波,輝輝有光曜五色,以此徵應,見者便拜乞原,三年乃得(轉引自《藝文類聚》“七月七日”條。)。
東漢應劭《風俗通義》(唐韓鄂《歲華紀麗》卷三引該書佚文,參吳樹平《風俗通義校釋》,天津人民出版社1980年。):
織女七夕當渡河,使鵲橋。
晉代周處《風土記》:
七月七日,其夜灑掃於庭,露施幾筵,設酒脯時果,散香粉於河鼓、織女,言此二星神當會。守夜者鹹懷私願。或雲見天漢中有奕奕正白氣,有耀五色,以此徵應,見者便拜而願乞富乞壽,無子乞子。唯得乞一,不得兼求。三年乃得言之。頗有受其祚者(轉引自《初學記·歲時部》“七月七日條”。)。
南朝梁宗懍《荊楚歲時記》:
七夕婦人結彩縷,穿七孔針,或以金銀鍮石針,陳瓜果於庭中以乞巧。有喜子網於瓜上,則以得(轉引自《初學記·歲時部》“七月七日條”。)。
這些豐富多彩的風俗使七夕成為一個熱熱鬧鬧的人間節日。女子在這天穿針乞巧,對月許願,男子則遊樂宴飲。與其他節日相比,婦女們的活動在這天特別引人矚目,所以七夕又被叫做“女兒節”。
多愁善感的詩人們在元旦、中秋、重陽、冬至這些節日裏要作詩,在同樣熱鬧的七夕他們自然也不會沉默。無名氏古詩“迢迢牽牛星”之後,魏晉以後的詩人寫下了許多歌詠牛郎織女的詩歌。這些詩歌和同樣以七夕為題材的其他文體的作品一起構成一個自成體係的七夕文學。
本章將以唐代的七夕詩歌為中心,討論七夕文學中的種種慣例。我們將把唐代以前的七夕文學看作一個整體,看作唐代七夕文學的創作背景。唐以前的七夕文學差不多都被收入了《藝文類聚》、《初學記》這兩部類書中。《藝文類聚》編成於唐高祖時期,《初學記》編成於唐玄宗時期,唐代詩人要以七夕為題材進行創作,差不多都可以利用這兩部類書參考唐以前的七夕文學。我們在討論時,為了更好地說明問題,也可能徵引一些唐以後的七夕作品。
第一節從唐高宗《七夕宴玄圃二首》說起
這兩首詩是某年七夕(具體哪一年已無法確考了),唐高宗和大臣們宴集時的禦製。大臣們也有唱和的應製之作,不過今天我們祇能看到許敬宗的《奉和七夕宴玄圃應製兩首》(《全唐詩》卷二,21頁。),其他的都散佚了。唐高宗李治的兩首七夕詩是這樣的:
羽蓋飛天漢,鳳駕越層巒。俱歎三秋阻,共敘一宵歡。
璜虧夜月落,靨碎曉星殘。誰能重操杼,纖手濯清瀾。
霓裳轉雲路,鳳駕儼天潢。虧星凋夜靨,殘月落朝璜。
促歡今夕促,長離別後長。輕梭聊駐織,掩淚獨悲傷。
這兩首詩極其相似。從情節上講,都是從織女的角度來描繪這次的七夕相會。盛裝的織女高高興興地去和牛郎相會,相會的歡樂很短暫,然後是織女感歎別離的悲傷,無心織布。從意象上講,“鳳駕”是最明顯的重復;第一首的“天漢”(即阻隔牛郎織女的天河),在第二首因為押韻的需要換成了“天潢”;第一首的“杼”變成了第二首中的“梭”,都是織布機的一個部件;第一首的第三聯寫到七月七的月亮像殘缺了一半的璜,織女的笑靨像清晨的星星漸漸模糊,第二首同樣寫到了,祇不過把句子的語法結構換了一下,並把它們移動到第二聯。從詩式韻律上講,這兩首詩也神似:前麵三組句子都用對偶,最後一聯用散句。第一首的“羽蓋飛天漢,鳳駕越層巒”,與第二首的“霓裳轉雲路,鳳駕儼天潢”,句法一模一樣。第一首的“璜虧夜月落,靨碎曉星殘”,與第二首的“虧星凋夜靨,殘月落朝璜”,祇是交換了出句與對句的位置,再把語詞的順序調整了一下。第一首的“俱歎三秋阻,共敘一宵歡”,與第二首的“促歡今夕促,長離別後長”,都是用相聚的短暫與別離的長久組織對偶。我們幾乎可以刻薄地說這兩首詩就是一首詩。
我們不得不還要刻薄地說,組成李治這兩首詩的每一個元素都可以在唐以前的七夕文學裏找到。從情節敘述上看,依照時間順序,先敘述赴會時車乘、服裝等的華麗和滿心的歡喜,然後敘述相會時既快樂又擔心離別的矛盾心情,最後寫離別的悲傷:這可以說是唐以前七夕文學最典型的結構安排。我們這裏以晉代蘇彥《七月七日詠織女》(《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924頁。參見《藝文類聚》“七月七日”條。)為例:
火流涼風至,少昊協素藏。織女思北沚,牽牛歎南陽。時來嘉慶集,整駕巾玉箱。瓊佩垂藻蕤,霧裾結雲裳。金翠耀華輜,軿轅散流芳。釋轡紫微庭,解衿碧琳堂。歡燕未及究,晨暉照扶桑。仙童唱清道,盤螭起騰驤。悵悵一宵促,遲遲別日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