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為龐清明對生活和寫作的認真態度幾近極致佩服萬分,那些單調、平常的事物經由他筆下精心梳理會發出驚人的光輝,閱讀他的作品會感到處處智慧,時有神來之筆讓讀者連連稱奇。他的想像力和對語言的反複打磨總是把詩意的真實性投射到靈魂的牆壁上,並不斷變幻那種多情、柔韌、敏感的忍耐能力與日新月異的時代潮流有著不謀而合的默契。如果要解讀詩人的內心世界就不能不欣賞他的《羊:自畫像》。

上世紀80年代的文學輝煌早已不在,曾經風光無限的文人墨客們已紛紛棄筆另就。在文學這條獨木橋上無數艱難跟涉的後繼者,雖然感到空前的負重難堪,而他們並不悲觀,依然死死“燃亮蠟燭將一首詩/潤色成型”,他們要“唱出生命的顏色//陷入遲疑的大氣//砸中西緒沸斯的腳踝//思想在搜尋相邀糾結//智者的黃昏止於靜美”。誠然,詩歌是清明生命的重要部份,詩如高高在上的皇冠,是點化大千世界芸芸眾生的仙化魔杖。可是“浪漫派的頹廢主義以及現代主義的後個人主義,總是依靠時尚氣息和浪漫情調來維持詩歌的敘述局麵。他們與鄉土中國已相去甚遠,中國的城市化和市場化以及全球化是他們寫作的現實背景。事實上這種浪漫又帶點頹廢唯美色彩的情調已構成近二年當代詩壇頗有意味的獨特風格,以融合多種因素既適應當今時代的消費社會的趣味,又能表現青年一代的時尚前衛感覺,而且能喚起藝術上那些久違的美學記憶。”(肖平)。龐清明的“智者的黃昏止於靜美”,不能不說是詩人對精神上的一種時尚前衛的感覺。當下,經濟大潮洶湧澎湃,它無情的席卷著一個媚俗浮躁的時代,人們在為金錢或物質奔忙時,欲望仿佛成一個深深的黑洞,貪婪地吞噬著人們的意誌,所幸還有為數不多的真正寫作者沒有被世俗的大缸所汙染,他們要“恢複自身卻遭遇抵抗/仿佛撞向玻璃的鳥/通過聲音顯示傷痛”,通過尖叫顯示癡愛詩歌的繆斯們在紛繁瑣碎的世事與疲憊中內心的充實。在可供選擇的諸多方式中,應該說文學還是無產者麵對的最後選擇。

再看《事件》:“天空暗下來”,但這“暗下來”卻又發生了瞬間的轉換:“正午開始的雨,若一場豪賭/抹去歡樂與記憶/帶出偏北風三級/吹歪少爺的脖子”,像一個人在靜靜地回憶一件往事或一段歲月。第三節緊接著導入正軌:從“一聲悶雷”開始,詩人寫了老馬、狗、葡萄、蜥蜴等等,在結尾一節才回應前文原來是“時辰未到/天空便暗下來”,把寫成的一首詩銷毀也就不難理解。可是我總在思索他為什麼在結尾要寫到“時辰未到”,詩人懷著虔誠的真情,陶醉在詩意的懷想與哲思中。把“葡萄收攏的新葉”、“蟋蟀扭傷的琴弦”、“穿過白玉蘭的少女”,一一組合在詩中,而且這不經意的組合使我意外發現詩人已達到了他的寫作目的——也就是他寫成一首詩為什麼又銷毀的原因所在。

同時我想重複一句名言:有一千個讀者便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我隻是龐清明作品諸多讀者中的一個而已。從另一種意義上分析,該詩是完全虛擬化的意象之作,我身邊許多詩友對這首詩評價很高,它的語言或結構都是無可挑剔的。而該詩之所以引起同道好評,還在於從虛擬中描寫了一位寫作者真實可信的私人生活,這便形成了《事件》本身的永久魅力。即便在詩中看到詩人寫詩的前功盡棄,我們也會拒絕一切生活中的俏飾成份,在理想和現實中同樣可以感受生命的蛻變與成長的過程。

讀馬莉,是一種精神享受

讀馬莉的作品我總是耐不住情感的催促、筆墨的渴呼,總想為這位優秀女詩人寫點什麼?馬莉的詩清新芳香,常有令人耳目一新之感。

先來欣賞馬莉《興奮的外套》,詩意的聯想超越了感覺的接受能力,視覺裏流淌著點點興奮在通感的作用下成為心靈一曲“舒服透頂”的讚歌。它“整整一個冬天/沒有一天不追隨著我/讓我穿在身上/讓我取暖”。這時,她們已經“成為好朋友了”,就是詩人睡覺時也“抱著它睡覺”。可以想象作者對自己外套的親密無間,一種相依為命的詩意提升為精神上的一股暖流。可是,“直到有一天……它竟然想離開我”。且慢,從前文中得知:他們已是好朋友,那麼,詩人這位好朋友,為什麼又突然要離開她?有言道:人有旦夕禍福,月有陰晴圓缺,既然詩人把她的外套比喻為好朋友,便不難想象它掉在濕漉漉的地上是很正常不過的事。作者隨即把它“洗了個澡/又把它涼在陽台讓風吹幹/它竟然興奮起來了/它是感激我對它的好麼”。詩人采用擬人化手法把外套對她的感激可以看作是心理活動的聯想,閃動著一幅活靈活顯的笑臉。結尾部份寫到“冬天的冷”,詩意得到了更好的升華,從這些樸實明快的語境中可以感受到層次更高的人性美質。可是這種人性美不是來自外套的興奮或是作者的興奮,它是來自詩人的拳拳愛心。正如一位理論家說:“隻有對生活的飽滿熱情才能寫出好的作品”,這“熱情”二字必須包含有時代精神,離開時代精神就會去炮製頹廢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