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元朗臉色蒼白,吼叫道:“你要作甚?”話音甫落,身體頓時奇癢無比,哈哈大笑,攀附陳青桐的若鉤十指不由鬆開。二人扭擺,其力甚大。又聽淳於玄大聲道:“好兄弟,你我從此相見無期。你是好人,我是惡人,不能交往暢懷,縱酒談論,雖然遺憾,於你卻未免就是壞事。你好好保重,哥哥去也。”哈哈大笑,猛然掙脫,與石元朗象石頭一般沉沉落下。
陳青桐極其驚慌,再往下看,雲霧之中,哪裏還有二人的身影?隱約聞得遠遠恍惚傳來一聲大笑,一聲大哭,漸漸杳無痕跡。
陳青桐汗濕衣背,半天手軟,暗忖道:“好好兩條人命,說沒有就沒有了!所謂世事無常,無外如此!”心中不由生出灰寂之念:“人生若燈芯,看似燦爛明亮,其實風過即逝。”忽然聽見上麵有些動靜,以為是繆鐵鷹要把看下麵崖壁的情形怎樣:“他不會救我,我何必求他?”
便見繆鐵鷹探出一個腦袋,嘖嘖惋惜,道:“苦也,苦也,大哥跌落下去不打緊,那本武林至寶從此卻泯沒人間,再也無人能夠習得。”見陳青桐攀附石壁,頗為狼狽,笑道:“你年紀輕輕,尚未婚配,就要辭別父母親人,冤枉死去,實在可惜。”
陳青桐聽他提醒,如醍醐灌頂,瞬間清醒:“不錯,我還未與晴兒團聚,紅葉峰報恩亭的下落尚不曾打探得清晰,怎可莫名在此荒山野崖斷喪性命?隻是我自己上去不得,這可如何是好?”見繆鐵鷹似要離去,靈光一閃,有了主意,遂大聲道:“我記得《八脈心法》的全部內容。”
繆鐵鷹轉身舉步,聽他此言,愕然一怔道:“你說什麼?”眼睛一轉,冷笑道:“好小子,你不過想騙我拉你上來,所以想了這麼一個笨法子來騙我,是不是?”陳青桐道:“你早在懸崖覬覦,便該聽你大哥一番言語。我與他舊怨已解,新仇不添,若不是知那《八脈心法》的秘密,他又為何要殺我滅口?我,我有些支撐不得了,你要是再不拉我,我這一跌落下去,那武功秘籍果真就要從此在世間消失了!”
繆鐵鷹聽他說的有理,心中頓時又喜又驚,沉聲道:“你要是騙我,我決不饒你。”從腰間解下一根繩索,緩緩垂下。繩頭搖擺,正在他的身邊。陳青桐伸手接住,心中暗暗送了一口氣,心道:“上去以後,也不告訴你秘密,打得過便打,打不過就跑。‘毒砂掌’號稱惡人,其實並無大惡,你才是陰險無比的真正惡人,我騙你也不算違背聖人訓誡。”主意打定,拽繩蹬腿,便往上爬去。孰料腳下一劃,身子驀然又往下跌去,這一跌不要緊,他張惶之下,雙臂用力扯拖,竟將崖邊捉繩的繆鐵鷹也帶了下來,二人俱是長聲驚呼,各執繩索一端,便往崖下跌落。如此大難臨頭,那是死無可避,萬難求生的。所幸忽然一陣大風,將二人斜推數丈,壁間一棵大樹,正將繩索絆住。陳青桐與繆鐵鷹一個吊在左邊,一個掛在右首,搖搖晃晃,魂飛魄散幸。此樹樹幹甚是光滑,微微上翹,二人生死關頭,雖然相惡,但求生本能驅使,彼此搖搡,漸漸滑到樹根底部。
但見崖邊有個洞穴,二人先後爬進洞內,冷汗涔涔,幾乎虛脫乏力,各自歇息。不多時,繆鐵鷹一跳而起,駢指向陳青桐“肩井”點去。陳青桐側身一避,喝道:“你幹什麼?”繆鐵鷹罵道:“天殺的小王八蛋,我在上麵呆得好好的,如今落到這般地步,都是你誘我所致。你誑騙於我,我就百般折磨你,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呼地聲,一掌拍出,不等招術用老,掌緣斜掠,變掌為鉤,猛抓過來,雙手忽起忽落,五指之間,風聲颯然。陳青桐心頭暗暗駭異,沉聲吐氣,大喝一聲,手臂斜振,提足橫掃,繆鐵鷹倏地把頭一低,竟團身上躍,從陳青桐腋下鑽了過去,伸掌在他肩頭一推,倏忽之間,掌力盡吐。這一掌狠辣無比,陳青桐內力在他之上,但論到江湖經驗,卻是遠遠不及,啪地一聲,肩膀疼痛,幾乎站立不穩,大驚之下驟然回身,急飛一個穿掌。繆鐵鷹未知他強悍如此,急忙手掌一收,回掌自救。
要知陳青桐雖未正經拜師,但一路來指點他武功進境者,莫不是天底下一等一的絕頂高手,一路之上,青城派伏虎拳已被他練得爛熟,等閑一般的江湖中人,根本不是他的對手。繆鐵鷹不知他離開辛家莊後迭有奇遇,到此方知他已非吳下阿蒙,心頭暗暗吃驚,雙掌一錯,一招“雲燕三拍”,掌力發出,已將陳青桐上盤罩住,左手揚處,一拳向陳青桐心口打去。
這招“雲燕三拍”來得猛惡,乃是十分高明的內家掌法,本已不易抵擋,而他左手又發一拳,但聽風聲勁急,顯是出手極為沉重,陳青桐心念一閃,身形驀地向後縱開丈餘,繆鐵鷹連環三擊,全部落空。但繆鐵鷹掌法一展開,竟是招招殺手,不容他有絲毫緩手之機,當下全神貫注,見招拆招。鬥到分際,繆鐵鷹飛身橫過,十指如鉤,猛抓下來。陳青桐躍開閃避,這一閃一避,身形為之一緩,繆鐵鷹掌影翻飛,急逼上來,電光石火般瞬間掌力連發。但他招數雖精,膂力卻遠不及陳青桐,兩人又拆數招,都是近身肉搏。繆鐵鷹刷的一聲,一個掌刀翻腕急砍,陳青桐身子急仰,隻覺掌風掠麵而過,身形一挫,連環三腿,都是伏虎拳中的腿法“單鞭”路數,上踢額麵,中踢胸口,下掃足踝,去如閃電。繆鐵鷹猝不及防,躍起已自不及,陳青桐已是倏地撲進,伸掌抓他喉頭。這一招“鷹爪手”極是狠辣,卻是萬鵬親手所傳。繆鐵鷹隻覺一股熱氣倏近,敵人手指竟已抓到了自己喉頭,此時他雙臂疾伸在外,若要回轉擋架,哪還來得及?迫得將手一鬆,身子急仰,背心著地,摔在地下。陳青桐一抓得手,第二招“三解連環”,更是伏虎拳的精髓所在,拳掌交加,跟著追擊。
他此時此刻,已不啻於一位武功淵博的武學高手,繆鐵鷹一個撲近劈掌,腦海中神光隱現,手掌一翻,頓時使出青城劍法中的一路“穿心錐”,以四指為劍,指尖向前,攢擊繆鐵鷹掌心要害,繆鐵鷹嚇了一跳,急忙收掌橫臂,掌刀向外一揮,橫斬陳青桐脖頸之間,用的乃是四平刀法中的一招“揚眉吐氣”,陳青桐突然雙掌回轉,五指上揚,倏地抓在他小臂與肘之間,向外急推。這一推力道著實不小,呼的一聲,繆鐵鷹竟被他彈出三丈開外。繆鐵鷹大吃一驚,身子尚未落地,陳青桐右手已跟著抓到,繆鐵鷹隻覺手腕一緊,陳青桐已抓住他右腕,一抖一扭,繆鐵鷹怪叫一聲,手腕腕骨幾乎被他扭斷,心中更驚。原來陳青桐用的這招卻是一招像模像樣的少林寺獨門擒拿手法“小纏絲手”,繆鐵鷹心道:“這該死的小王八蛋哪裏學來這許多門派的獨門武功?”卻全然不想少林寺乃天下武功鼻祖,青城派“伏虎拳”本就是從少林寺拳法中脫胎而出,陳青桐把伏虎拳法練得滾瓜爛熟,拆解出來的招數全是伏虎拳中所有,他自己也不知抓腕扭抖,竟與少林寺的“小纏絲手”差相仿佛,竟將一個江湖經驗老到的繆鐵鷹嚇得冷汗直流。隻聽陳青桐一聲長笑,向後躍開丈許,刷的一掌橫砍。同樣的掌刀刀法,用在陳青桐手上,卻是勁風呼呼,功力之深,似還遠在繆鐵鷹之上。繆鐵鷹武功雖強,卻是瞠目結舌,無招以對。
殊不知陳青桐這一招,卻是現炒現賣剛從繆鐵鷹的掌法中學來,繆鐵鷹頭腦一暈,稀裏糊塗地便想道:“我自出師門,武功路數乃是獨門秘技,這一掌分明是我師門所傳,為何這小王八蛋也會使?”但陳青桐內力深厚,著著搶攻,掌下帶風,竟將匆忙之間從繆鐵鷹手下看來的這一套簡單之極的掌刀刀法,使得威力無窮,怪招迭出。繆鐵鷹越鬥越怕,猛地揮掌橫掃,猛拍陳青桐脛骨。他的獨門掌法有個特征,那便是每使一招,前後都須有呼應,中間拆解,便威力頓失,毫無精巧。這一掌乃是他獨門掌法中的第一招,威力不甚,陳青桐並不抽身,反而猛地搶前一步,直欺入懷,手起拳落,猛擊繆鐵鷹左肩。這一拳淩厲之極,拳頭未到,拳風已是迎麵而來,隻聽砰地一聲,繆鐵鷹左肩中拳,直飛出去。
陳青桐從未勝得如此痛快,促狹心起,嘻嘻一笑,轉身往洞外走去,見先前那條繩索依舊軟綿綿地垂搭在樹幹之上,彎腰拾起,笑道:“你這黑旗幫的二幫主實在不太老實,稍有空暇,便尋思害人,少爺還是將你綁縛起來為妙。你是自己乖乖束手就擒呢?還是我用強把你抓了起來?”繆鐵鷹中他一拳,肩骨欲裂,半身酸麻,掙紮不起,不禁又羞又惱,忽見身邊左近,有一個黑壓壓的洞口,暗吸口氣倏地跳起,尖笑一聲道:“小王八蛋要有本領,捉得大爺再說,哈哈,哈哈!。”抱頭一滾,滾進了洞口之中。
陳青桐笑道:“你要捉迷藏麼?”跟在繆鐵鷹身後,追進洞來。但見洞內一片烏黑,伸手不見五指,腳下所感,乃是個小小的斜坡。他摸黑走了幾十步,不見繆鐵鷹蹤跡,心道:“這人跑去了哪裏?”內力潛運,護著前後要害,隻防繆鐵鷹暗箭傷人。再走了十幾步,忽聽前麵傳來一聲慘叫,這叫聲淒厲無比,令人不寒而栗,正是繆鐵鷹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