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曲折迂回(3 / 3)

另一人喃喃道:“梅長老可是個忠厚人。”

陳青桐想起當日在濟南侯行營之事,袁伯當欲挾持貌似林姑的女子為質,自己出手阻攔,獨丐幫的汙衣派長老梅鐵心大聲讚揚他的言行,心中不覺忿忿:“那位梅長老看上去比那姓黃的的確要正直得多。為何老是被壞人設計,屢屢吃虧?”丁晴見他神情有些異樣,她本是冰雪聰明之人,略一思忖,已然將陳青桐的心思猜得八九不離十,低聲道:“那位梅長老雖多次與魔教過不去,但是聽說他也是受到魔教上下教眾推崇、敬重的一個響當當的人物,誇其武功高強,有勇有謀,是個了不起的漢子。”陳青桐道:“是麼?”旋即點頭道:“不錯,隻要是英雄,就算站在敵人麵前,也若明日皓月一般,光輝為人仰視。”

丁晴伸出兩個手指,悄悄道:“他在丐幫中僅是八袋長老,論起幫中的聲望,據說隻在丐幫幫主韓青鏑與幾位九袋長老之下,乃是下一任新幫主的熱門人選。”眉頭一蹙:“可是他平日樹敵不少,便是幫中內部也有一大批冤家仇人,且多半為淨衣派之屬。他們口中所說的那個黃長老,想必就是其中之一。”陳青桐心道:“這是一定的了,如果他與梅長老齊心,又怎會故意推諉,一味保全自己淨衣派的實力,卻推汙衣派的兄弟去與魔教廝殺?呸!他們也能稱得上‘兄弟’二字?真是羞殺人也。”

兩個淨衣派的弟子自在除草播種,全然不知背後有兩人躡手躡腳繞過他們,轉到院門之後,猶自在感慨幫內的種種糾紛。陳青桐與丁晴跳到走廊上,心中卻有些煩愁:“也不知完顏小姐被他們關到了哪裏?”他左右查看,見這裏屋宇層疊,挑簷累累,大小房屋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且空檔之處皆有淨衣派弟子嚴加把守,稍稍弄出動靜,立時便會被發覺,一時躊躇不已,不知如何是好。丁晴微微一笑,道:“白日裏行動不便,你我先找一處房間歇息下來,待晚間再來行事。”找到一處僻靜所在,將耳朵貼在聽了片刻,裏麵安靜無恙,確定無人,當下推窗而入。

陳青桐跟著跳進,輕輕將窗戶掩好,歎道:“夜間黑燈瞎火,隻怕更是不易。”丁晴笑道:“你莫擔憂,本山人自有妙計。”陳青桐見她胸有成竹,又知她足智多謀,心中漸定,笑道:“既然女中諸葛如此說話,那救那完顏小姐自如探囊取物一般。”丁晴一笑,道:“你少來拍我馬屁。恐我中途生變,不去救她。哼!你就是不諂媚奉承,隻看在我與她是故舊的份上,我也不能袖手旁觀、坐視不理的。”

此言一出,隻聽得陳青桐一怔,奇道:“你如何與她是故舊?她分明就不認識你呀?”丁晴眼珠子滴溜溜亂轉,道:“你糊塗了麼?她在酒樓之中將我當成是什麼玉樹臨風的翩翩佳公子,說我與那人麵目極其相似,這不就算是故舊了麼?”

陳青桐恍然大悟,低聲笑道:“你倒會與人攀關係。”

他打量周圍,見這間房布置頗為精致,各種用度皆甚為講究,不覺搖頭歎息,道:“果然是人心日下,世風不古。淨衣派以高宅深院為分舵已是奢侈之極,不想裏麵布置更是勝似小康。”又道:“普通房屋尚且如此,可以想見那長老的居所,定是窮奢極欲,豪華之極。”丁晴笑道:“你哪來的這許多感慨?難道乞丐就不能過好日子麼?”陳青桐歎道:“乞丐自可以過好日子,隻是既是乞丐,依他們所言,終究還是吃千門飯的,能得暖飽已經是大大的不易,哪來的財力搞來這麼多華貴東西?每日思念不得,最終隻是又偷又搶,便如園中那二人所言。如此下去,丐幫豈不要英名盡喪?”

他正唏噓不已,卻聽得門外若有腳步之聲。一人哈哈大笑,道:“今日捉了完顏玉真,不怕她老子執拗,對王爺不敬。”另一人道:“大哥,了結此事,你也莫流連怡紅院,還與我回去鑄煉寶杆。他奶奶的,沒有了稱手的兵刃,打鬥起來,終究不趁手。”

陳青桐與丁晴聞言,心中一驚,忖道:“這不是宗王爺府的‘鐵葫神樵’盧先生和‘虯釣散人’餘先生麼?他們怎麼會在此地?!”料想自己不是他二人的敵手,急忙往床底下鑽去,大氣也不敢喘。隻聽嘎吱一聲,門被推開,“竹蘆雙怪”走了進來。

隻聽盧先生道:“老二,你我扮作乞丐,實在委屈了自己,我鼻子本來已經高挺,再裝飾一番,便是鷹鉤鼻子了。”餘先生道:“大哥此言差矣,你就算是鷹鉤鼻子,也顯得更加睿智聰慧,卻不似我,要掩蓋本來的麵目,偏偏在臉上貼著老大的一塊黑胎記。便是方才將它除去了,此刻臉上尚有幾分粘稠,好不難受。”丁晴知他二人內力極其精純,稍稍說話,便會被其發覺,於是隻用一根手指輕刮陳青桐衣袖,意思是:“原來那兩個武功厲害的乞丐,就是他們假扮的。”陳青桐驚疑不定,心道:“丐幫素與金國為敵,為什麼宗王爺的心腹與淨衣派有勾結?”

隻聽餘先生喝道:“把那個叛徒押進來。”門外有人應一聲,聽見腳步聲響,有人被推了進來,大喊:“冤枉,冤枉!”盧先生罵道:“你這狗才,事情既已敗露,就該好好認了才是,我好歹賞你個全屍,沒有痛苦地去死,可不勝似苦挨酷刑?”餘先生道:“他這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啪啪兩下,想必是打了那什麼“叛徒”兩記耳光,又聽得噗通一聲,迫他跪了下來,喝道:“我看你包裹中有個木片,寫道‘衣忠’二字,這才是你的本來姓名吧?”衣忠道:“不錯,那是我的姓名,隻是這也不能說我就是叛徒吧?”盧先生冷笑道:“我等轉過牆洞之時,你走在最後麵做了什麼手腳?”衣忠道:“我不明白,你說的是什麼回事?”

餘先生怒道:“不到黃河不死心麼?我先折斷你的手,看你還敢無賴?”嘎吱兩聲,果然折斷了那人一條手臂。虯釣散人內力極強,如此舉止,不過是翻手之勞。那衣忠慘叫一聲,疼得在地上來回打滾,嚎叫道:“你,你好狠毒的手段!”餘先生道:“好一條硬漢子,我再斷你雙足,看你可能忍得住?”又將衣忠雙足打斷。衣忠疼痛難忍,躺倒在地上,尖聲哀號。他看見床底下二人,愕然一驚,卻沒有出聲道破,隻是慘叫哀號。

餘先生怪笑一聲,道:“你還不肯招供麼?好,我再將你肋骨悉數打斷,看你怕死不怕?”方要動手,被盧先生阻攔,道:“老二,他是叛徒,但也算得英雄。你看他不起,我卻頗為賞識,這後麵的刑罰就算了。”衣忠受此苦楚,早已生不如死。盧先生道:“你將宗王府的令牌扔在地上,故意向那兩個奴才曝露我等身份,是也不是?”衣忠疼痛之極,一時口不能言。餘先生道:“黃長老,你既來了,何不進來說話?我也知你是恨透此人的,便是即刻取他性命,我也絕無絲毫手軟。”陳青桐從床幔縫隙望去,一望之下,不覺驚訝,忖道:“原來是他?”此人正是黃冷池。

黃冷池走到衣忠跟前,恨恨地道:“我叫大夥兒扮成汙衣派弟子,本是天衣無縫,卻被你給破壞了。”衣忠冷笑不已,顫聲道:“你違背丐幫宗旨,為了《八脈心法》,與完顏烏蒙勾結,綁架完顏玉真,要挾並欲伺機除掉鎮南大將軍完顏博烈。如此一來,前可製擎朝廷重臣完顏烏台,消弱他的勢力,後可順利陷害濟南侯完顏雍,清除異己,卻又怕被幫主韓青鏑發覺追究,於是便將淨衣派扮作汙衣派,混淆視聽,是不是?你如此猥瑣卑鄙,終究少了大將之風,難成大器!”黃冷池大怒,一掌拍下,正中他的胸膛。衣忠唉喲一聲,頓時倒地悶絕。盧先生歎道:“確是條好漢,可惜不識時務。”與餘先生和黃冷池走出門去,吩咐幾位弟子將其屍身拉走掩埋。

陳青桐見衣忠死得淒慘,隻聽一個淨衣派的弟子待“竹蘆雙怪”與黃冷池走遠,與旁邊數人招呼道:“這大白日的,哪能掩埋?待天色黑了再說。你我還去喝酒。”餘者道:“這主意甚好。”隻將衣忠屍身丟下,掩上房門,卻自顧自地走了。丁晴爬出床底,來到衣忠身邊一探他鼻息,道:“青桐哥哥,此人並未斷氣,尚有一息可救。”陳青桐大喜,道:“晴兒,你有辦法救他?”丁晴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小瓷瓶,道:“昔日你被黑旗幫喂毒,曾經服過我師父煉製的妙藥,可還記得?此物除能中和體內毒性,還有生肌續骨、返本還元的功效。雖然他的一隻腳已經踏進鬼門關,但是若能醫治及時,救下一條性命,又有何難?”不敢耽擱,倒出三粒丹藥給衣忠服下,又駢指點其穴道,刺激他心脈,令他醒來。陳青桐揭開衣忠衣襟,卻見他貼身穿著一件銀白色、光閃閃的背心,不覺一愕。丁晴笑道:“不想他竟然穿了這件軟甲,難怪黃老賊一掌打下,他竟能不死。”

稍時聽得衣忠啊地一聲,悶哼一聲道:“好狗賊,痛殺我也!”睜開雙眼,緩緩醒來。此刻丁晴又將丹藥搗碎,敷在他四肢折斷之處,尋了幾塊木板來固定夾好,擦了擦額頭的汗水,道:“好了,你若能仔細調養,他日肢體健全地站在那兩個老怪與那姓黃的混蛋跟前,還不將他們嚇得魂飛魄散?”萬鵬調藥的工夫果真一絕,此藥內服外用,確實使衣忠的痛苦減卻了不少,便是四肢依舊痛楚無比,也可忍耐了。

陳青桐大為稱讚,道:“萬前輩武功高強,堪與雙怪匹敵,他的藥學醫理,果真造詣極深。”丁晴噗哧一笑,道:“他也自詡為武林奇才呢。”

衣忠漸覺疼痛輕緩,卻有氣無力,道:“在下不能動彈,無法謝兩位恩人救命之德。”丁晴對陳青桐笑道:“你看他說話如此流利,雖然無力,但中氣為繼不斷,可見得並無大礙了。”陳青桐心中稍寬,道:“這位衣大哥,你傷重不輕,還是少說些話為妙,免得徒耗精神氣力。”丁晴道:“無妨,慢慢說些話,配合吐納工夫,也可有助於藥性的進一步發揮,乃是好事。”衣忠點頭道:“這位姑娘說得不錯,我說些話,胸中氣悶反能宣泄。”陳青桐微微笑道:“原來如此,是我孤陋寡聞了。”驀然一念,想起一事不明,遂眉頭微蹙,道:“完顏烏台本是如今金國天子的股肱重臣,而濟南侯卻是被貶謫、處處受排擠提防的封疆大吏,可謂水火不相容,為何捉了完顏姑娘,卻能同時削弱二人勢力,被宗王爺完顏烏蒙受益?”衣忠道:“小兄弟有所不知,完顏博烈乃是朝廷權臣,手握兵符,既被完顏亮所倚重,又同時和完顏烏台、完顏雍交好,也是朝廷中廣結官僚、人緣極好的一位大將軍,卻獨獨對完顏烏蒙厭惡到極。”

原來在金國的滿朝文武之中,完顏烏蒙是主張廢除宋金之間的和約,蠱惑金帝揮師南下,將趙氏子孫餘下的另外半壁江山也奪來,然後封他當一個江南王,坐擁臨安無數的財富美女,供其享樂****。完顏烏台有此打算,但被完顏烏蒙搶先,且得了金主的允諾,心中不悅,遂極力主張遵守合約,以免為天下人落下個“無恥無信”的罵名。如此一來,完顏烏蒙對完顏烏台表麵恭敬,暗地裏卻恨得咬牙切齒,思忖若得機會,便想要將之除去,隻是烏台勢力極大,一時不敢下手,恐傷虎不成,反被虎所傷。

完顏雍雖被貶為濟南侯,但手握精兵數萬,軍勢雄壯,訓練精良,皆能以一敵十,殺敵爭先,且忠心耿耿,隻效忠濟南侯一人,便是私下稱呼,依舊叫主人為濟南王,乃是完顏雍被貶之前的爵位。金主忌憚完顏雍是前朝重臣,有意除之,但顧慮於此,終究不敢動手,若逼其造反,恐自己皇位難保,於是隻好忍耐。此人有慈悲寬厚之心,直言兩地烽火再起,對金宋百姓皆無好處,亦然不肯發兵南下。完顏雍駐地可謂橋頭之堡,如此一來,他若從中阻礙,他地金兵部隊想要繞行伐宋,也是不易,是以完顏烏蒙對之恨之入骨,便與丐幫的淨衣派長老黃冷池商議,定下如此詭計,由鎮南大將軍入手,翦除二塊截然不同的石頭。衣忠得知了這個消息,便暗中扮作丐幫弟子,以事破壞。

丁晴奇道:“黃冷池如何會與宗王爺勾結?”衣忠道:“他本想入宗王府殺掉完顏烏蒙,取人頭到韓青鏑前邀功,孰料被‘竹蘆雙怪’抓獲,威逼利誘之下,於是暗中降了王府。哼,這等變節之事算來已有兩年了。”陳青桐與丁晴麵麵相覷,暗道:“這麼說來,他去完顏雍行營行刺,莫非也是宗王爺的授意?虧梅鐵心還入營救他脫困。”

隻是衣忠再聽得丁晴無意中說起自己師承原本也算青城派,不覺喟然一歎。陳青桐二人出時尚不覺,但見他說話支支吾吾,甚不自在,大為好奇,便追問情由。衣忠苦笑道:“你們既都是名門正派之弟子,我要是說出自己的出身了,所謂正邪不兩立,隻怕要被你們不齒。我丐幫弟子,也不是金國的走狗惡徒,本是紅日教大都分舵的副舵主。”陳青桐愕然一怔,與丁晴對望一眼,見她臉色並無異狀,道:“那又如何?衣舵主為民請命,受此塗炭,如此無畏無懼的勇氣,便是許多正派人士也望塵莫及。”他不覺想起泰山派的無嗔道人、無飆道人以及孟中、孔池,冷笑一聲道:“名門正派有好人,也有壞人,天下所見,何不大同小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