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話 盲劍(1 / 3)

惠風熏百柳,花香醉迷人,大道旁綠水涓涓,河中漁舟之上漁人歌聲嘔啞,正是江南春光爛漫之季。

大道上一位身著青色布衣的盲人背負書箱,手杵一根焦木杖緩緩地走著。盲人看來年近三十,生得白淨,以藍布束發,兩撇劍眉之下閉目宛如殘月,癟唇之下留得一撮短短胡須。那人一邊走一邊用木杖探路,頭顱還不時轉來轉去,似是在欣賞這春光美景。可惜他無法瞧見這江南之景,隻能聽那嘔啞嘲哳的漁歌。

這人走著,忽然用盲杖戳到一柔軟之物。盲人停下腳步,先是輕輕戳了戳見沒動靜,又稍稍加力捅了一下見仍沒動靜,道:“哼,原來是一條死狗!”說著便伸腳踢去。但聞一聲:“啊!你要幹嘛?”盲人的腳在距離那柔軟之物半寸之處停下。盲人聽那聲音是一小孩,便蹲下,伸手去摸那孩子的臉。

小孩看上去尚且年幼,年齡不過五六歲,手腳瘦弱皮貼筋骨。孩子披頭散發,臉上敷滿泥垢油汙,刀眉之下一雙大眼裏透著恐懼。盲人聽著孩子喊得著急,氣息混亂便輕聲道:“孩子,別怕。你是走失了,找不到爹娘了?”小孩身上有許多瘀痕,想是飽受虐待,剛才又被盲人那一腳嚇到,如今已不知如何開口答話。那盲人久久不得應答,便道:“嘿,小孩兒,你是聾子啞巴,還是呆子傻蛋?怎的不答話?”那小孩振了振精神,使勁兒推了一把那盲人,剛剛這一推好似推到磐石一般,對方根本不動分毫“你才是,呆子傻蛋!”盲人嘿嘿一笑道:“力氣倒是不小,小孩兒你叫什麼名?”

“賀賴茗!”

盲人聽後站直身子,道:“好!”小孩奇道:“什麼好?”盲人又道:“姓好,名也好!小孩兒,你爹娘呢?”賀賴茗聽後張了張嘴,思索半天才回答道:“我,我沒有爹娘。”盲人聽後,隻道他是自幼喪父喪母的苦命孩子,心想一個孩子流浪天涯如何維持生計,不如將他帶在身邊照顧他,教他背讀四書五經。但他心裏這麼想,卻掏出點碎銀子遞與他,並說道:“孩子,賞你點錢買點吃的。”賀賴茗皺起眉頭,一巴掌打在那盲人手上銀子掉了一地。賀賴茗嗬斥道:“我自己能掙錢,誰要你的臭錢!”盲人聽後很是高興,笑道:“好,小子,你還有幾分骨氣!怎麼樣要不要跟著我,學點吃飯的本事?”小孩呆呆的問道:“你有什麼本事?”

“哈哈!你跟著我就知道啦!”盲人似抽搐般揚了揚嘴角,邁步走去。賀賴茗忙跟在身後,過了一會兒盲人又道:“小子,到前麵來,給我領路!”賀賴茗輕應一聲,走到前方拉住木杖給那盲人領路。“大哥,你還沒告訴我你叫啥名呢?”盲人想了一會兒,道:“你便叫我書老頭兒吧!啊?哈哈!”賀賴茗在嘴裏反複念叨了幾遍,道:“書老頭兒,那我們去哪兒?”書老頭兒思索一番,道:“快到嘉興了吧,我們就去那兒。”

京杭運河河水緩緩而流,一艘艘小小漁船穿梭於商船之間,白帆恰似那掠水白蝶一般。河畔一排黑枝垂柳,枝隨風曳,葉點清流。那河畔十餘位男女站在兩顆柳樹間,聚精會神的聽一閉目青年說話。

青年著一青布長袍,以藍布束發,蓄得一撮短須,這人便是書老頭兒,而他身邊站著的白淨小孩兒便是昨日所見賀賴茗。二人昨日傍晚入城,書老頭兒帶賀賴茗在客棧裏住了一宿,讓他洗淨身子,又幫他買了件粗布衣換了那身破布。但聽他兩片梨花木板碰了幾下,說道:“話說那伍子胥父兄被害,自己便出逃他國,一路被官兵追殺。當下欲奔吳國,來到昭關。那昭關官兵見伍子胥與宋國太子勝一,便欲捉拿二人。二人扔了行李,逃至江邊。遇見一位老漁翁,這漁翁也是位熱腸俠義之士,便以舟載伍子胥渡過江水。伍子胥渡江之後,感激之際身上又無財物,心想隻有將身上這寶劍贈與漁夫,道:‘此劍價值百金,把它送給你老人家。聊表謝意。’那漁夫道:‘照楚國之法,捉到你伍子胥,賞糧五萬石,封給執珪的爵位。我連這都不要了,還會要你區區百金的寶劍嗎?你收回去罷。’伍子胥聽後更是心生敬意,再次拜謝後,朝吳國奔去。但他未到吳國,便身上染疾,沿路討飯,並未見到吳王。”眾人聽後不禁搖頭歎惋,而書老頭兒卻偷偷搖頭一笑,又道:“小人書老頭兒,今日路經貴地服侍聽客,這一段話乃屬《伍子胥列傳》。話本說徹,權作散場。”將兩片梨花木板亂敲一陣,身旁小孩拖出一小盤。

眾村民便有人拿出幾文錢,放入盤中,那盲人聞得盤中叮當響聲喜形於色。書老頭兒謝了,聽眾人一散,便欲背箱起行。

這時兩個壯漢走到書老頭兒麵前,擋了他去路。那兩壯漢一人挑了一捆柴,那柴遮了那人半個身子,少說也有百十來斤。另一人腰裏插了把柴刀,肩上背一張大弓,手裏提了三隻山雞。那挑柴壯漢身著粗布衣,相貌有些醜陋,一把大胡子也是遮了半張臉,雙眼中透著剛毅之氣,這人道:“先生且慢。在下雖是個粗人,但伍子胥的故事還是聽過的。這伍子胥後來見到了吳王,且是通過公子光結識。對不對?”書老頭兒,微微一笑默然點頭。那人又道:“好,那我再鬥膽請教先生幾句。這伍子胥並不是因病而去,而是因為吳王聽信伯嚭這奸臣的讒言,將他賜死,先生說是不是?!”

“沒錯。”書老頭兒仍然麵帶笑容,不緊不慢的回答這漢子。另一漢子相貌生的俊美,隻是左頰上不知為何多了一條鮮紅傷疤,便如條小蛇一般,這漢子斥責道:“先生既然知道,那為何要誤惑他人!”

書老頭兒,輕揚嘴角道:“我是瞎子,你們不是明眼兒人嗎?”指了指天。二人抬頭一看,隻見太陽已升至穹頂幾朵白雲緩緩飄著,更無他物。二人心中疑惑,不知此人何意。那盲人繼續道:“你看到了什麼?”二人齊聲道:“天。”書老頭兒又問道:“民之天,何物?”那負弓漢子心想自古便有名以食為天的說法,道:“糧食。”書老頭兒,放聲笑道:“所以呢,老子餓了,恕不奉陪了。”書老頭兒說完便欲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