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裳鳳目微合,斜倚窗邊。星光微啞透出清寒,白燭淚斷香廂中。小幾之上備了茶盞瓜果,不曾動過半分。雙眼之下的那一抹墨青,墨裳你總說自己喜歡躲懶,卻是在旁人看不見的地方暗暗努力著吧?正盯著,那廂墨裳似有感應一般,微微睜開了一絲細縫,隨手扔了一個靠枕給陳曦,嘟囔了句:“車內物件算是齊全,困得很!”
趕車人夜色之中的一聲呼喝,驚了清蟲,也驚醒了陳曦。自己緣何上了這星夜下疾駛的馬車之上的呢?這段故事,很短,從登台到退場不過一日。昨日的這個時辰,子默尚還是戶部尚書,而如今,戶部易主,已是慕容紫擔當。
塵世間,萬物生皆有其因,其中盛衰皆不隨人意而動。凡天地間,事不由心生,不隨心動。
到底廣廈將傾,力挽狂瀾不過癡人說夢罷了。正如,黃河水患,終不是人力所能抗衡,翻滾奔騰,損毀了兩岸河堤,卷攜著牲口與莊稼,分散成一隻巨大的惡魔之手,奪走了黃河中下遊無數居民的生命。
黃河自古以來便不是個溫柔的母親,隻是向來喜怒無常。那一日,許久不曾憤怒的河流終是在一場百年不遇的大雨,睜開了熟睡了許久的眼睛,她醒了。
她的怒火化為滔天巨浪衝破沙堤之時,那些人終是想起來了,那道沙堤早已不曾再修葺。忘記了麼,每年用以修葺的撥款自戶部批出之後便在尋不得蹤跡,還記得,那本李許拿出的那本可疑的賬目麼?
一場水災給人們帶來的,絕不止一個巨大的財政漏洞!三十萬災民,盡管他們心裏安土重遷,卻仍舊是背井離鄉,踏上遠遷的道路。三百萬兩賑災撥款的不翼而飛更是激怒了佑嘉帝。
佑嘉帝不怒反笑,抿了一雙薄唇,好看的桃花眼卻幾乎斂成一線,饒是如此卻也看的跪在大殿正中的餘尚書雙腿打顫,低低垂下了那顆平素高昂的頭顱!
“餘愛卿好性質,拿了幾十萬生靈,權當下酒菜呢?”佑嘉帝喚來一旁宦官將案旁那盞正冒著熱氣的香茗換下,莫要在自己一怒之下盡皆滾落,若是在潑墨在餘尚書軀殼之上妙筆丹青也算是無礙,若要失了準頭,可就是大事了。
“陛下,臣自知罪責難逃,隻求戴罪立功。”
要不怎的說宦海萬丈,良知路人呢。縱然工部餘尚書玩忽職守罪責難逃,絲毫不為自己辯解倒也算是敢作敢當,隻是這話中卻不提半點懲戒,偏又合乎情理,總有些個腦殼不大靈光的,便輕易便被騙了。
“你戴罪立功?你拿什麼戴罪立功?!你是能還我萬頃良田還是能保我黎民安康?也就是你那顆項上人頭還能稍稍消去些朕的怒氣!!!”
佑嘉帝到底是沒忍住,手邊可巧便有一本奏折,便隨手拿起扔向了餘尚書。隻是,人貴在有自知之明,佑嘉帝到底還是知道自己什麼分量,手上準頭當真是不怎麼樣。這一扔倒好,直接砸在了墨裳頭上,準頭不佳偏生佑嘉帝盛怒之下力道卻一點不小,直扔得墨裳踉蹌兩步,前後左右撞了個遍方才穩住腳步。更是看的一旁慕容紫一愣一愣的:陛下,餘尚書身旁是李相和陳曦,我們戶部的李尚書離得似乎遠了一些。
佑嘉帝麵上有些掛不住,卻也不打算道歉,拿了另一本奏折作勢又要丟向餘尚書。陛下,感情今兒您套不著餘尚書是不打算停手了是吧。墨裳一驚,趕忙出列,心下糾結一番,終是跪在距離餘尚書稍遠些的地方,與其說是跪著倒不如說是雙手抱頭趴在地上。
“陛下,微臣知罪!”
朝野上下盡皆嘩然!暫且不提這李玨乃是皇帝陛下眼前紅人一事,李玨任官不過是今年年初之事,反觀餘尚書,幾年乃至幾十年如一日的監守自盜,這李玨又哪裏能與之同流合汙,又哪裏有能力與之同流合汙?
“哦?子默你又何罪之有?”墨裳那幾乎要挖個洞將自己埋起來的動作著實讓佑嘉帝胸中翻湧平定了不少,先前砸錯人的尷尬更是一掃而淨。佑嘉帝緩緩放下奏折,墨裳餘光瞄到,算是鬆了一口氣。
“呼!”墨裳心中暗暗長舒了一口氣,直起上身,擦去額角冷汗方才再度開口,“微臣身為戶部尚書,甫一上任卻不曾核查前任賬目,乃是失職。再則,月前工部前來領取,微臣亦不曾核實款項落實,亦是失職。三則,之前李許一案,如今看來卻是證據確鑿,微臣亦不曾查出實處,也算是失職。如此兩次三番,微臣失職,並不能全然置身事外!”
墨裳所言,若說有過,實為牽強。審核官員任職期間決策正誤乃是吏部職責,款項落實本就非是戶部職責所在。李許一事更是荒謬,上有李相、大理寺卿等人主管,下遊慕容紫幫襯,何況那是墨裳尚還病著,本就是協助調查的作用,怎的能將一切罪責讓墨裳一人背負?!不過,認定全然無錯也不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