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竹晞被推出去的時候完全懵了,他全副身心都放在突遭不測的林殷二人身上,不料背後突兀地伸出一隻手,在光幕洞開的瞬間以駭然的勁道將他拚力往前一推,他猝不及防,足下一趔趄,被黎灼眼明手快地抓住手臂,勉強穩住。
但鄧韶音的狠辣決絕出乎預料,他居然毫不猶豫地提起有思,手起刀落,橫劈向黎灼的肩頸!刀刃劈開鎖骨,皮肉都翻卷出來,黎灼悶哼一聲,手上的勁道微微鬆了些,鄧韶音抓住機會,居然抬掌便是三連擊,掌風疊加對準他後心,他如斷了線的紙片人噗地倒栽出去。
亡靈尖嘯著撲過來,冰冷的溫度隔著衣服熨貼在肌膚上,沈竹晞一腳踏空,如同抱著巨冰,踉蹌跌進光幕中。他被亡靈跌跌撞撞地簇擁著,那些亡靈忌憚他這個強大而神秘的外來者,看不出他已是強弩之末,便逡巡在一旁警惕地束縛提防著他,卻不敢上前直攻。
他得此餘裕喘息,慌忙回頭,恰好看見黎灼扶到在地,從肩上拔出有思刀,瀝瀝鮮血從指縫滲出——
在看到沈竹晞輕飄飄倒縱出去之後,黎灼萬分震怒地回頭,隨即心下一沉,發覺了鄧韶音的狀態不對。但此時,憤怒如無數條細蛇盤踞在他大腦每一處,每一下喘息都猶如毒蛇吐信,讓憤怒高漲。他握緊了手,隻覺得胸臆裏壓抑著一團火,終於覷得機會重重彈指,將指尖的蠱毒抖成殘影送出去,直中鄧韶音心口。
咕咚,鄧韶音應聲倒地,蠱蟲在他胸口處的盔甲上齧咬出長長的一道血線,仿佛沸油入水般發出滋滋的聲響。但黎灼冷眼旁觀裏片刻,忽而悚然驚動——鄧韶音雙目圓睜地倒在地上,明明已經被蠱蟲所控,可是卻沒流出半點鮮血!
“他已經被控製住了,他是雲蘿!”沈竹晞聽見黎灼如是駭然道,登登往後退。
他恍然大悟,為何鄧韶音突然做出如此悖逆瘋癲的舉動,這位靖晏少將許久之前或許就沾惹了雲蘿草的元素,直至今日在何昱的操控下突變為雲蘿。他心知何昱此刻盡管大亂陣腳,如癡如癲,可是令人膽寒的智計還在,必須萬分提防。
身後亡靈如海潮般遮蔽了視線,無邊無際的沉鬱劈頭蓋臉地打下,黎灼和其他人的身影都在瞬間消失了。沈竹晞竭力遠望,卻再也看不到任何光幕外的人影,唯有周圍的亡靈,如滑膩冰涼的蛇迫擁著他,伺機而動。
沈竹晞按著心口先前被林青釋淩空刺了一劍的位置,隻覺得一陣一陣眩暈,失血過度、甚至流失了心頭血的後繼的無力感漸漸從心間蔓延到四肢百骸,他緊咬著下唇,用力握緊了朝雪刀。在黑洞洞的長條通道中,一切都是漆黑的,惡靈是千萬道微弱駭人的幽光點點,但朝雪的刀光卻在一瞬間盛放,如同長明燈在他手心點燃。
光幕這邊是哪裏?要如何才能出去?沈竹晞茫然地四顧,仰頭是深黑,俯身是飄飄悠悠的光點,他正被這些仍然忌憚他的亡靈托起滑行。亡靈緊貼著地麵,發出咕咚咕咚的悶響,不知凡幾地堆疊在一起,朝雪淩厲的刀光映照下,那些亡靈的麵容忽地扭曲,止不住地露出恐懼閃避,但隨即有更多的同類填補上來。
在黑暗和未知中,沈竹晞無法準確度量世間的長短,隻覺得每一息都靜默而漫長得驚人。仿佛亡靈也在忌憚此地的力量,停止了哭號、咆哮與尖叫,那種如天上之河流淌的水聲也不再有了,就隻有輕微的撞擊聲時不時傳來,擊在心上。
沈竹晞隱約覺得他們在通過某處狹長的通道,他不懂術法,無法猜測這通道是實體的還是幻化的,不淨之城這個地方又如此邪乎,甚至這處通道可能與時間有關。然而,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感覺到突如其來的寒意止不住地侵入肌骨,絲絲縷縷在血脈中遊走,他猛地打了個寒顫,隻當是身邊亡靈太多,那種懾人的低溫所致。
——也不知道,先前被推進來的璿卿、浣煙,還有那個莫名其妙的陸棲淮,他們現在到哪裏去了。沈竹晞眉頭一跳,隱約覺得先前三人似乎經曆得與他並非同一路徑,但此刻被亡靈簇擁著,他斷斷沒有還手之力,隻能暗自歇息,靜觀其變。
沈竹晞竭力凝視著前方,試圖尋找出一絲一毫與混沌的黑暗不一樣的輪廓,但盯了許久仍舊一無所獲,直到—聲依約的輕啼打破了沉寂,他霍地手腕一沉,袖間雲紋上光芒疾閃,白鳥辜顏居然在此時突破封印出現了。
沈竹晞驚疑不定,捏捏它的尾巴,悄聲道:“辜顏?你還活著?”他並不是個細心的宿主,辜顏被封印在袖口時不用吃喝生養,無聲無息,毫無動作。這些日子他忙得昏頭昏腦,早就將辜顏遺忘了,壓根記起自己還有這樣一位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