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未卜此生休其三(1 / 2)

然而,比凝碧樓眾下屬動作更快的是兩柄長劍,雖然何昱帶來的都是甘願為他赴湯蹈火的個中精英,但仍舊比不上嫌棄、祈寧雙劍齊出的威勢,清光長虹,貫天徹地。林青釋在聽清楚、弄明白何昱所有的底牌後,立刻毫不遲疑地選擇了動手,而殷景吾似乎側身略略遲疑了須臾間,旋即提劍而上,淩空一斬!

霎那間,一連串叮叮當當的清脆聲響接連響起,那些持著兵刃嚴陣以待的凝碧樓弟子瞠目結舌地站在原地,劍光如匹練織成光幕,在接連絞下他們的武器後仍未有絲毫停滯,霍地上揚,寒光凜凜直取麵門。

那些弟子原懷著必死之心前來,這時將心一橫,也不抵擋,居然紛紛掀開衣衫,撲上陣眼!他們身上凹凸不平的是綁著的密密麻麻的火藥粒,布滿了便如同盔甲一樣遮蔽住身體的每一寸,這種火藥每百粒可以將方圓十裏轟炸殆盡,這時盡數上陣,隻為引燃盡數埋藏好的犀角,進而引發席卷整個京城地下萬丈深淵的大爆炸。

何昱垂眸看著他們,舉劍斜斜地遙指殷景吾心口,看似漫不經心實則萬分警惕地側眸緊盯著金夜寒——如他所料,像他當初在凝碧樓內亂中被封鎖在喝火陣中所看經曆的那般,金夜寒在幻象中看到了此生最為觸目驚心的場景,左支右絀,不得解脫。亡靈痙攣著抓緊了手中幻化出的虛無的須憐琴,扭曲到幾乎看不出表情的臉上居然有隱約的光點流動,像是在落淚。

何昱猜測,她必然是看到了自己與謝拾山的三次相遇、三次分離,直至最後的死別。喝火陣將人心底恐慌、懊悔、擔憂、哀慟等低沉負麵的情緒無限放大,進而構造出最能一擊致命的虛幻畫麵,趁著入陣者最為心神柔軟恍惚之時,放上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金夜寒不知看到了什麼,忽然尖嘯著膨脹起來,全身劇烈震顫,宛如逆風之人執在手上的火炬,燃燒著,漸漸成灰,而後無聲無息了。

亡靈湮滅後,居然有簌簌地飛灰飄落下來,掩蓋住了喝火陣正中的那一塊已然黯淡無光的玄霜石。察覺到金夜寒的氣息徹底消失後,何昱鬆了口氣,心中微有感慨,想不到金夜寒手腕通天,算盡生死,到頭來卻因困頓心魔而死,一切不過是電光火石間就已經落定。

這樣的想法不過是一霎掠過腦際,何昱旋即握緊了嫌棄劍,目睹悍然無懼的下屬在麵前接連赴死,他們合身撲向了早已設定好的燃燒陣最中央,那裏有一竿無形纏繞的繩,另一頭被晚晴抓握著,搖曳在在不淨之城深處。

氣浪裹挾翻湧中,林青釋蹙眉後退,避免被波及到,他聽見悉悉索索的引線撕裂聲響起,如同硬幣被投向深不見底的枯井,始終聽不到聲音的盡頭。他暗自心驚,無意中抬眼凝望,恰好對上何昱的視線,一怔,何昱已衣衫抖動,迅速轉過臉,隻留下線條鋒利如工匠刀劈斧鑿而成的側臉。

林青釋無聲地喟歎著,想起先前在史府外對峙時蘇晏所說過的話,心頭如同細沙投湖般翻湧起澀意。到此刻生死之交,對麵是不是故人都不再重要,他們彼此除了仗劍以對,再無第二種可能的結局。他心知自己已然無法阻止凝碧樓弟子點燃火焰,唇畔反而泛起了幽幽淡淡的淺笑,側首瞥了殷景吾一眼。

殷景吾明了林青釋眼神中的隱晦含義,微微點頭,抓緊了劍直到指節泛白。他罕見地沒有用術法,而是使劍,全然為了不幹涉雲袖在一旁念念有詞地發動鏡陣。他並不了解雲袖到底使用什麼術法,但已暗自決定,無論如何也要竭盡全力殺死何昱,至少也要支撐到雲袖的術法全部完成。

足下的地麵仿佛因為霹靂般的爆裂開始震顫搖動,火焰尾隨著引繩在數萬丈深的地下燃燒,看不見,卻能設想出深淵裏有冰藍色犀焰綻放開來,如同無邊的蓮花一朵一朵盛開在地底。與此同時,休與白塔尖頂上的光束開始淩亂抖動,隨之震顫,黑夜的墨色陰影愈發濃鬱,此刻籠罩下來,隻有零星的寥寥光芒能穿透過來,映得塔尖周圍連綿起伏的浮雲輪廓宛如晦暗蒙塵的純淨琉璃。

就在何昱低首凝望火焰的一刹,彈鋏而出的劍光如閃電劃破夜幕開闔,幾乎是下意識地抬手,嫌棄同時應聲鏗然迎擊而上,淩厲無比,以至於一瞬間交織的劍光明亮到無法直視。他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迎戰這兩位如今中州上下最可怕的敵人。從未有人能在雙劍之下安然無恙,全身而退,即使是十多年前的七妖劍客紀長淵也被製住生擒。

冷厲的勁風刮擦過臉頰,迫得人幾乎睜不開眼,何昱旋身仗劍遊走,憑著身法利落靈活閃避,始終不曾正麵攖其鋒芒,直到他覷得殷景吾出劍的一刹有些微的遲滯,霍地改變身法,大喜過望地橫劍一躍而上,全然不顧已經橫指到咽喉的渡生劍。

渡生的劍光並不如何曜目,反而像劍的主人一樣盈滿內斂淺淡的白光,然而,這種柔和的殺氣幾乎已經化作實質的千百根針,齊刺入何昱的臉頰。何昱閉著眼,像是在瞬間下了某個決定一般,手指摸索著探進袖口捏住了某樣物事,而後橫下心一揮劍——